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生為女人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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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拉窗簾早了點兒。」阿榮說道。 「天長了。」佐山轉臉向院子望去。志麻見狀,便放下窗簾進裡屋去了。 白玉蘭花已開始凋謝,可是,在草坪的一端還殘留著幾朵挨過漫長冬天的白山茶花。順著泛青的草坪向下望去,天空和大地都籠罩在一片暮靄之中。這是一個寂寞的黃昏。 今年春天,春分那幾天暖如初夏,然而過了幾天卻寒風料峭,接連下了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到了四月,竟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但是,昨天和今天卻是賞花的好天氣,手腳好像也已復蘇,催人出戶。 阿榮不讓志麻拉上窗簾,然而卻沒有向窗外望上一眼。 飯後,佐山悠然點上了一隻香煙。阿榮無事可做,她搭訕著說: 「伯父,您不喝點兒白蘭地嗎?」 「現在不喝。」 「一隻眼中閃爍著喜悅的神情,另一隻眼湮沒在憂愁之中……伯父,您聽說過這句話嗎?」 「沒聽說過。」 「這是《哈姆雷特》中的一句臺詞,您看,像不像是在說妙子?」 「妙子好像討厭我身上的味兒。」 「嗯?」 「在我來這兒之前,不是曾有人給我寄來一個快件嗎?我同他坐出租車時,他說,車裡全是我身上的香味。真是討厭死了!」 佐山仿佛被戳了一下,一時間竟顧不上問那人是誰了。經阿榮這麼一說,佐山也覺得她身上確實散發著一種誘人的香味。 「他說要把我引薦給一個時裝模特俱樂部……」 「你想當時裝模特?」 「不,我才不幹那無聊的事呢!穿人家的裙子給人家看,不敢吃不敢喝的,腰勒得都要斷了,傻不傻呀?」 「我可真服了你了!」佐山忍不住笑起來。 這時,志麻進來叫阿榮去吃飯,說是妙子回來了。 「我所能做的是……」話說了一半,阿榮使站了起來,「過一會兒,我再回來同您聊聊可以嗎?」 「可以,你先吃了飯再說吧。」 阿榮離去了,屋內依然餘香縹緲。 佐山在心暗暗地期待著阿榮回來,用她那柔軟婉轉的關西口音同自己聊天。 這心情宛如盼望欣賞一幅新地圖。 可是,遲遲不見阿榮回來。佐山等得十分心焦,那情形仿佛像在大街上等人似的。在這所靜悄悄的大房子裡,隱藏著兩位年輕的姑娘。 佐山起身走到組合櫃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然而,他卻沒心思喝。 不知不覺,窗外升起了一輪明月,幾點繁星點綴在夜空中。一架夜航的飛機轟鳴著由遠而近,從房頂上一掠而過。那巨大的轟鳴聲縈繞在耳際,久久不肯散去。 「這姑娘真讓人捉摸不透。」佐山儘管嘴上這樣嘮叨著,但內心亦明白了幾分。 表面上,阿榮是個極為自信的姑娘,然而,一旦受到對方的冷落,便變得十分脆弱。她的這種性格雖然使人難以理解,但正是由於這一點,才博得了市子的疼愛。 不過,她這樣一味依賴市子,將來會怎樣呢? 佐山曾告誡市子不要陷得太深,還是及早將她送回大阪為好。然而,看目前的情形恐難辦到,因為,他們尚想不出合適的理由。 佐山把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到一邊,拿起弗朗西斯·愛爾斯的推理小說讀了起來。這部小說他扔在那裡十多天了。 走廊裡驟然響起兩個姑娘悅耳的叫聲,她們隨著市子一同向佐山的房間走來。妙子進來後便立在了門旁,而阿榮的臉上卻顯出悲戚的神情。 「阿榮,你還有什麼想談的嗎?」佐山問道。 「下次吧。」 「談什麼?」市子回頭看了看阿榮。 阿榮縮了縮脖子,在妙子的前面先出去了。 「阿榮方才陪我吃飯的時候,談了許多。後來,她說過一會兒再來和我談談,可是卻一去不返。這姑娘性情多變,像個小孩子……」 「這姑娘既單純又高傲,不過,倒是蠻有魅力的吧?」 佐山逗妻子道: 「那姑娘好像對我有點兒意思。」 「她一直都很怕你呢!」市子笑著說道。 「她說自己什麼都不想幹,把我嚇了一跳!還說什麼希望過緊張、激烈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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