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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初枝得知禮子是自己的姐姐,這固然不壞,然而那又是多麼殘酷的獲悉方式。

  偷聽到和伯爵談的那種話後,又那樣遭到伯爵欺侮。

  為何沒能更早一些把她有一個姐姐作為光明正大的幸福告訴她,讓她高興呢!

  「都是媽媽不好。雖然沒有必要對初枝隱瞞,可是,對禮子家要盡情分。而且,想讓初枝以為我是僅有初枝一個孩子的媽媽。禮子是我的小孩,這一點不錯,但是,我只不過生下了她,連奶也沒讓她吃上幾口,都二十年沒見面啦。」

  「是我做得不對,我對正春也是那樣道歉的。」

  「說了些什麼?」

  「都說了。連小姐是我的姐姐也說了。他不知道這件事,很驚訝。小姐她是知道我是她妹妹,才那樣對待我的吧?」

  「不是的。她做夢也沒想到過初枝是她妹妹,我是她母親。」

  「那是不是算欺騙了小姐?」

  「說什麼欺騙。那樣認為的話,是完全不相關的外人的偏見。小姐和你之間的愛不是通過欺騙產生的。」

  「是的。」

  「初枝你是一直不知道有姐姐而長大的,就算現在知道了,可是今後也將根本沒有希望像正常的姐妹那樣相處下去。」

  「嗯。」

  「雖然可悲,可話又說回來,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從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你是實實在在地以一種美好的心情與姐姐相處過來的。因此,就憑這一點,就憑這一點嘛,初枝你不認為還是有姐姐這個人存在的價值嗎?這也許對你有點勉強。」

  「對,我是那樣認為的。不勉強。」

  「看到不知道是姐妹的你們倆像血緣相通似的情形,媽媽高興得簡直心裡害怕,總感到好像是自己的罪孽遭到譴責,不過我還是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是我的錯誤,給初枝帶來了不幸。」

  初枝把手伸向暗處,去摸身旁被窩中的母親。

  「媽媽在戶倉生病了。但也並不是不能更早一點兒來接你。我心裡猶豫不定。感到自己無法與兩個女兒見面,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多餘的人。我想如果初枝在有田這裡,既可以跟小姐見面,而且姐妹間存在的那種奇異的力量興許對初枝有利,心想還是我不在更好一些。」

  「媽媽!」

  初枝感到胸口堵得慌,她摟緊阿島。

  「我也見過那個人,但已一點也不怕他。他是和小姐一道從美術館出來的。」

  「跟小姐?」

  阿島熱血沸騰。

  傷害了初枝,竟還能跟禮子一道外出,算什麼男人!

  「你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瞧著?」

  「我說初枝已經死了。」

  「初枝?那個人才該死。」

  翌日早晨,阿島去了矢島家。

  出現在客廳的伯爵面對滿懷殺機的阿島,身不由主地擺出一副對付的架勢。

  然而,伯爵還是悠閒地坐到阿島面前的椅子上,說:

  「怎麼樣,下決心了?」

  「下了。」說到這裡,阿島恨不得把對手捅死,卻問,「什麼決心?」

  「太可笑了。你不是為說這事來的嗎?是的吧。那女孩要委身於我吧。」

  「還講這種話。」

  阿島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極其冷淡地說:

  「不適可而止的話,你會很危險的。」

  「你才要適可而止地回到自己的世界裡去,總在做故作高雅的美夢。不客氣地說,你為什麼要生下兩個女兒。你用外來的道德責備我,這也是愚蠢的照葫蘆畫瓢,那樣固執己見,是打錯了算盤。為了你自己的體面,甚至讓初枝背上空空如也的包袱,不是徒然增加痛苦嗎?」

  「初枝的事,我已打算不再對你講任何話了。」

  「就連我對那女孩也有所感動,我確實在想,世上竟有這樣的人。雖然被禮子罵得相當厲害,即便如此,我仍然要表示一點感謝。我並非像你想像的那樣是個粗暴的男人。說到對你的兩個女兒,如果對她們的長處我都發表過一個見解的話,我就不至於要那樣遭你憎恨。什麼樣的男人能把握女人的真實,你知道嗎?禮子的父親對你怎麼樣?正春那樣的毛孩子又算什麼東西!禮子那樣的姑娘,即便是一時心血來潮,主動想跟我結婚,這也是有所感動的緣故。」

  「我要講的是禮子的事,你對初枝幹了那種事後,竟然還能會見禮子。」

  「那可是我要說的話。初枝跟禮子好像很熱乎地一起回去了,但那是故意假裝的。」

  「禮子什麼都知道。」

  「連和初枝是姊妹也……」

  阿島一時語塞,但馬上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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