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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飯館生意怎麼樣?」

  「啊,托您的福。」

  阿島雖然通達世故,但她內心裡卻緊張得要命。儘管她力圖掩飾自己戒備的神色,但她完全無法理解矢島伯爵這個人究竟為什麼到這裡來。

  「只是您自己嗎?」

  「嗯。」

  女傭送來了飯菜。

  「魚是從哪兒進的?」

  「從東京和新瀉兩地進的,沒有什麼能合您口味的東西……」

  「這個呢?」

  「那是楤樹芽。」

  「這裡高新瀉很近吧。」

  「啊,不算遠。」

  「到新瀉去玩玩吧,明天怎麼樣?」

  「明天嗎?好啊!」

  阿島看出了伯爵那急不可耐的心情。

  「把她也帶去吧。」

  「啊?」

  阿島若無其事地笑著。

  「您說初枝嗎?帶個稍微機靈點兒的人去不好嗎?」

  「你又提出條件來就不好辦了,說什麼那是一個當著母親的面也會幹出這種事情的人。」

  「跟小姐說的嗎?怎麼會呢?」

  「機靈的女人我可不要。」

  伯爵像在發洩積怨似的說。

  「上次你那樣氣勢洶洶,可現在你還是堅決反對嗎?」

  阿島心想,伯爵是否是為了緩和自己的反對態度到長野來的。於是,她試探地說:

  「可我是無能為力的。」

  「誰說沒有力量,你不是把回城寺家鬧得天翻地覆麼?」

  「為什麼?」

  「你也該適可而止,同她斷絕關係吧,你看怎麼樣?」

  「我和小姐的關係,在二十年前已經斷絕了。也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沒有關係。」

  「可是,事到如今,為了你女兒的婚事,不是還在利用她嗎?」

  阿島的心受到衝擊,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心想,看來有田信中的話也許是真的。

  「把一切都幹淨利落地處理了,你看怎樣?」

  「是。」

  這樣說來,伯爵是不是圓城寺家為了埋葬正春和初枝的愛情派來的呢?

  「乾脆讓一切都付諸東流吧。」

  「那就要看水的情況了,哪裡有那種水呢?」

  阿島信口說出莫名其妙的話,她像是在支撐著即將傾倒下來的大廈。

  「大家都在誤解我,把我當成壞人……您是說讓我將一切都在溺死我兩個女兒的水中付諸東流嗎?」

  「正因為你揪住她們不放,所以她們無法遊動,只要你能鬆手,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阿島仰起表情痛苦的臉。

  「希望您能說清楚些。」

  「慢慢談吧。哪個溫泉最近?」

  「戶倉、上山田,還有湯田中和澀。」

  「今晚就住在那裡,你也來吧。」

  阿島雖然感到奇怪,但並未吱聲。

  「讓她也一起去喲。」

  「您是說初枝嗎?」

  「那我也不能單獨和你去呀。」

  出了長野的市街,當汽車過了丹波橋一帶時,阿島後悔不迭,不該帶初枝來。

  伯爵眺望著春天沒有月亮的星空下,犀川那朦朧的景色。

  「多長的鐵橋啊!」

  「是的,據說有三百多間①。夏天還有納涼的焰火呢。」

  ①見前文注釋。

  「過了橋就是川中島的古戰場了吧!」

  「是的。」

  阿島回頭看著初枝,問道:

  「冷嗎?」

  初枝似乎不由得縮起脖子,默默地望著窗外。

  過了八幡原,距離戶倉溫泉還很遠。

  阿島想,伯爵說不能和自己兩人一同去,雖說是開玩笑,但如果真的只有兩人,肯定又會爭吵起來,吵架的結果似乎對初枝也不利。

  如果有初枝在身邊,氣氛會得到緩和,可能也就不會發生口角了。

  要去的是名月館,這也使阿島放心。

  同名月館之間是老關係,十年來彼此互相介紹客人。當在電話裡通知要陪客人前去時,對方說務必讓初枝也一起來,想讓眼睛已經複明的初枝,看看姨舍山和千曲川。

  當初枝手術後回來時,名月館還送來了祝賀的禮品。

  如果不想讓初枝聽到自己和伯爵的談話,就讓她留在賬房裡也可以。

  阿島這樣想著,便沒有堅決拒絕伯爵那咄咄逼人的勸誘。

  伯爵只帶一個小旅行包,好像是從車站直接到花月飯館來的。

  阿島由於還沒有弄清伯爵特地從東京來長野的目的,所以,當汽車行駛在散發著麥香的原野裡時,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初枝穿著這個新年在東京剛剛做的漂亮衣裳,在如此寂靜的夜晚,坐在車上,會像精靈一般引人注目。阿島暗自想著。

  「坐火車就好了,坐汽車走這麼遠的路,還是第一次吧?」

  「是的。」

  「酒全醒了,夜裡好像還有些冷啊!」

  伯爵也合起了外衣的領子。

  過了千曲川,汽車進入城市腳下戶倉、上田山的溫泉街。

  進入名月館最裡面的房間,伯爵立即去了浴室。

  阿島留在房間裡,急忙跟名月館的老闆娘說:

  「請把這孩子留在你那邊。」

  「好啊,請吧!」

  老闆娘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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