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完全認不出來了。連認識初枝的那些女傭們都在議論著,只以為是那位客人從東京帶來的美人哪。我帶她過去,讓她們大吃一驚。」

  「還有,我們的房間盡可能安排到離這裡遠些的地方。」

  「為什麼?不至於吧。」

  兩人面面相覷,老闆娘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阿島,你們也去暖和一下吧。」

  「好吧。」

  三人肩並肩地下樓去了。

  「男人洗澡都很快。」

  阿島好像突然想起似的,又從樓下返回來了。

  女傭正在房間裡整理伯爵脫下的西裝。

  「麻煩你了!」

  阿島也坐在一旁,剛要伸手幫忙,只見從襪子到襯衫的袖扣,所有的地方到底都不一般,她輕輕地摸了一下上衣的呢料。

  女傭也似乎在迎合著阿島的想法: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啊!」

  「是啊!」

  「初枝小姐又那麼漂亮,太幸福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會不會是在胡亂猜疑,認為伯爵是初枝的什麼人呢。

  阿島來到走廊裡,隔著玻璃眺望著千曲川。

  旅館院子的盡頭,連著河堤。千曲川流到這裡,河變寬了。

  聽著湍急的流水聲,阿島想起了河灘上開著夜來香,點著提燈的夏天。

  「雨蛙已經叫了吧?」

  「是啊,這倒沒有留意,不過白天也有客人出去划船。」

  「是啊,是啊,還曾經在河灘上給我們烤過桃花魚哪!」

  正當酒菜備好時,伯爵已洗完澡回來了。

  阿島關上了紙拉門,非常拘謹地侍候他喝酒。

  「找個年輕人來,您看怎麼樣?」

  「不是帶來年輕人了麼?」

  「那是個不中用的孩子……」

  「我喜歡啊!」

  伯爵像是開玩笑似的。

  「你把她藏到哪兒去了。」

  阿島突然用帶刺兒的口氣說:

  「我沒有藏,這家旅館,我們是老關係,大家都對她感到驚奇。」

  「真是一個少見的女孩。」

  伯爵含糊其辭地說著,突然又換成激烈的口吻。

  「為了你女兒,你最想做什麼?」

  阿島好像遭到一擊似的,抬起頭來。

  「我說女兒,也許你不知道是指哪一個,我說的是圓城寺家的。」

  「不論您說什麼,我的情況您是知道的,我只能暗自為她的幸福祈禱罷了。」

  「再坦率一點談談吧。」

  「我是求之不得的。我還想問您,您來長野究竟有什麼事情。」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就是因為你反對我的親事啊。」

  「我只是為小姐的幸福著想,可是……」

  阿島放低聲音,焦急地環顧著周圍,她實在難以想像,伯爵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談到幸福,你和我的看法是不同的。總而言之,你是要反對到底嘍。」

  「我無權干預。」

  「你別回避。你下決心不論採取什麼手段,甚至把她殺死,也要毀掉這門親事。看你上次到我家來時的那副架勢……」

  「你沒有必要那樣羞辱我。」

  阿島面紅耳赤。

  「羞辱?難道不是你想羞辱我嗎?」

  伯爵顯得頗感意外的樣子。

  「上次你不是曾大言不慚地說,為那孩子盡力也只有這一次了,豁上性命也要保護她嗎?」

  阿島心想,他又拿出打架的架勢來了。她雖然克制著自己,但卻感到十分懊惱,認為他是在糾纏不休地嘲諷一個為人妾的女人的無助與無奈,肩頭感到陣陣寒氣。

  「您就是為了嘲弄一個弱女子到長野來的嗎?」

  「誰嘲弄你了?我是來輸給你的。」

  「我這種人,存在和不存在是一樣的。但是,我只相信小姐不是一個會誤入歧途的人。」

  「怎麼回事呢,她很像你,也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她把讓正春和你女兒結婚作為自己出嫁的條件提出來,能認為這是理智的行為嗎?」

  「那、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阿島仿佛像是要抖掉什麼似的。

  「她父親那樣說,是企圖矇騙她。」

  有田的信中所說的和伯爵的談話有些不同。

  比起伯爵,阿島更相信有田。

  「他甚至企圖利用初枝作為他的刑具,讓禮子屈從一樁她並不情願的婚姻,使她遭到陷害,事後他又佯裝不知。」

  「要利用別人作為工具的,難道不是你嗎?我認為又是你在唆使她提出那種無理要求呢。」

  阿島掙扎著力圖撥開疑雲,搜尋著禮子的身影,但就在此刻,她這當兒,覺得自己似乎都不存在了。

  「誰跟小姐說了我們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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