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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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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是曾經說過要我寄居在有田先生家裡麼?連小姐都信任他。儘管什麼都不說,他也能善意地理解別人。」 「是這樣的。不過他倒不太像是個能被年輕女孩喜歡上的人啊。」 「哎喲,為什麼?難道孩子們不就是喜歡那樣的人嗎?他可是一位見過一面就難以忘掉的人啊!」 「啊?」 阿島重新看著初枝,說道: 「小姐如果那樣說,你能寄住到有田家去嗎?」 初枝緊閉著嘴,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那你不是對有田先生印象很不錯嗎?」 「正春不同意。媽媽也是知道的,卻……」 「是這樣的。」 阿島笑著,好像在嘲弄初枝似的說: 「可是,在正春之前,我就和小姐說定,把初枝送給她了。如果你不按照小姐的意思去做……」 初枝像是在反問似的點點頭。 「後天到東京去,就讓我寄住在有田先生家裡嗎?」 「那倒不一定,但是總不會馬上就同正春舉行婚禮吧。」 初枝面紅耳赤地跑了出去。 阿島望著初枝那飄動著的衣服下擺和那雙白皙的腳,一邊用簪子胡亂地搔頭。突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到梳頭店去了。 當晚霞染紅信濃上空的時候,矢島伯爵的汽車出人意料地開到了花月飯館的門前。 由於去年年底伯爵在打獵歸途中來過花月,所以女傭們都認識他,連忙跑到初枝房間來。 「媽媽呢?」 初枝臉色蒼白。 「還沒回來。你快點出去迎接吧,好嗎?」 「我不。」 初枝遲遲不願出去,這當兒,伯爵已經被讓進裡頭的廂房裡了。 花月飯館地處市內,院子並不太大,卻勉強地修建了廂房,這也算是芝野政治生涯的遺跡。 由於必須踩著踏腳石才能過去,所以現在也很少請客人住了。廂房共兩棟,每棟都有一間八鋪席和一間三鋪席的房間,兩棟間隔只有兩間①,它們掩映在庭院的樹陰中,似乎洋溢著略微濕潤的泥土和嫩葉的芳香。 ①長度單位,每間約為1.818米。 當伯爵一走過院子,初枝便悄悄地拉開了二樓的紙拉門。她的手在顫抖。 伯爵坐在木板窗外的狹窄走廊上,一面脫鞋,一面隔著石榴樹枝,抬頭望著初枝的房間。 初枝仿佛彎下腰來向著伯爵行禮。 樹木大抵上都已是滿枝嫩葉,只有石榴老樹才剛剛萌發出紅色的幼芽。 「姑娘在家吧。」 伯爵望著二樓的白色紙拉門。 「是的。」 女傭也抬頭望著。 「好像比我看到照片時更漂亮了。」 「是,因為後來她的眼睛複明瞭。」 「嗯。手術之後不久我曾見到過。上次打獵回去,順便去了醫院。」 「是嗎?」 女傭整理好鞋子,剛要出去時,又說: 「現在我馬上就告訴她,她從未見過客人,所以……」 接著,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說: 「老闆娘也快回來了,但是不是要我把上次的那個人給您叫來?」 「不要藝妓。」 伯爵不高興地說。 女傭來到初枝的房間,催她出去應酬。 初枝不由得想要躲起來,靠著牆縮成一團地坐著。 「他幹什麼來了?」 「這個麼,我也不知道,不過不像只是來玩的,是不是找老闆娘有事。不知為什麼好像在生氣,挺嚇人的。」 「他一向都是這樣的。」 「可是,和上次來時的神情不同啊!」 「他大概不會有什麼理由從東京趕到這裡來發脾氣吧!」 女傭似乎很吃驚地說: 「我們的飯館能維持這種局面,全虧了人家,你是不是該出去見一下。」 她窺視著初枝。 「用不著打扮,換雙襪子吧。」 說著,打開了衣櫃的小抽屜。 「我不去。等媽媽回來再說吧。不行嗎?」 初枝緊張得似乎連乳房都變僵硬了,但這種不安,女傭是不會明白的。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她叫住了女傭。 「好的,我現在去取火盆。」 院子裡的電燈亮了,房間裡有些昏暗,伯爵用右手指摸著胡茬,靠在桌邊。 「太黑了。」 「是,真對不起。」 說著,女傭打開電燈,初枝坐在門坎邊低頭行禮。 「歡迎您!」 「啊,好久不見了。」 伯爵那雙疲倦的眼睛炯炯有神。 「你已經不怕人了啊。」 伯爵的話雖說有些生硬,但聲音卻是柔和的。 「在醫院裡見到你時,看什麼東西好像都晃眼似的。」 女傭邊給火盆加木炭,邊說: 「您換衣服吧!」 說著,便伸手去拿放在屋角的棉袍,但看到伯爵不理不睬的樣子,像是有所顧忌似的退了出去。 初枝也要一起站起來。 「再坐坐吧!」 伯爵叫住了初枝,半晌不說話。 他暗中觀察著初枝那在膽怯之中又含有女性羞澀的神情。 伯爵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冷冷的嘲諷的陰影。 「聽說你要和正春結婚?」 初枝猛地揚起臉來凝視著伯爵。 她的眼睛裡閃現出孩子一心要傾訴什麼似的純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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