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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15.嫩葉凋零

  有人說,戶隱升麻①已經開花,並采了回來。

  ①戶隱升麻,長野縣北部的戶隱山上野生的一種草,開花。

  長野師範的校徽和校旗,都使用了它的圖案,是帶來雪融信息的花。

  附近一帶還都埋在積雪中,在隱約出現的黑土上,淡紫色的花朵在開放。花萼和花瓣都是六片,雄蕊也是六個,用手一摸,它們便會向內側倒下,是一種具有感覺機能的雄蕊。

  因為它是喜陰植物,所以總是生長在榆樹和掬樹等茂密不透光的樹陰下,一旦受到強光照射,一天便會蔫的。

  在長野的附近,戶隱山和黑姬山都有這種花,是天然紀念物。

  初枝一面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它那筆直的莖,背面那白色的葉,以及雄蕊的感覺運動等,一面想著,和眼睛複明那天所看到的正春溫室裡的花相比,還是這山裡的花顯得更加謙和、優雅和高潔。

  城山公園的櫻花尚未凋謝,安茂裡的杏花又盛開了。

  山風吹拂嫩葉,小鳥高聲婉轉啼鳴。

  初枝第一次親眼看見的春天,仿佛在她的心中茁壯地萌發出人生的幼芽。

  每天面對的鏡子上,也充滿了光明,她感到自己的美麗終於屬￿自己了。

  眼睛看不見時,只有母親是將自己同外部世界聯繫起來的惟一途徑,而現在春天的大自然變得如同母親一般。

  本來她一直在非常狹窄的門道裡走,可是現在卻突然面對著沒有門的廣闊天地,這使她理解母親內心世界的直感反而變得遲鈍了。

  由於賞花季節的來臨,阿島在店裡也很忙碌,但初枝已經能自己給正春寫信,有時出去寄信,順便看看到善光寺朝山拜廟的香客們,然後回家。

  「昨天不是有鴿子飛到我們家的屋頂上了麼,今天我在山門前遇見那只鴿子了。」

  「有那麼多鴿子,能認出是哪一隻嗎?」

  「我記得很清楚。」

  「是嗎?」

  阿島心想,這孩子又說起像失明時的話來。

  「什麼時候去東京啊?」

  「如果天氣好,後天早上去。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阿島陰沉著臉。

  因為昨天晚上收到了一封有田寄來的奇怪的信。

  信的大意是,有些事情十分可疑,據說作為讓正春和初枝結婚的交換條件,禮子將被迫同矢島伯爵結婚。問阿島是否同意。

  「愚蠢透頂!」

  阿島大吃一驚,仿佛凍僵了似的。

  「如果是這樣,禮子肯定是什麼都知道了。」

  倘若她不知道阿島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初枝是妹妹,無論如何禮子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阿島心中又重新滋生了對禮子父親的憎惡。

  可是,阿島事後回想起來,在大川端見面時的子爵,使人感到他對正春也懷著殊死的愛心,子爵也是個孤獨的人。

  這樣一個人寄託于兒子的希望,真是忘我與執著交織在一起,這種感情,悲慘更甚於美好。在這一點上,無疑同阿島是一致的。

  即便如此,說如果禮子同伯爵結婚,就可以承認正春和初枝的關係,阿島不相信這話真的是子爵說的。

  她對有田的來信表示懷疑。

  儘管是一封十分乏味的短信,但阿島還是翻來覆去地看著,最後她終於意識到有田是在愛著禮子。

  這是阿島極不應有的疏忽。

  「你對有田先生怎樣看?」

  阿島對初枝說。

  「有田先生?」

  初枝仿佛在追尋著自己的夢想。

  「如果去了東京,見到有田先生,他是不是又要說『你變多了』?」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變了嗎?」

  「嗯。」

  初枝點點頭。

  「不,沒有那種事,你不是一點兒也沒有變麼。」

  阿島在駁斥她。

  「我是在問你關於有田先生的事呢。」

  「怎麼說才好呢?」

  她想起在大學醫院的太平間裡暈倒,被抱出去時,聞到的有田身上超出常人的體味。

  「我討厭有田先生。」

  「是嗎?如果小姐結婚的話,他和矢島先生哪一個更合適?」

  「那當然是有田先生了!那個人雖然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卻可以讓人感到放心啊。」

  初枝的眼神變得仿佛像一個成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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