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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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是我不好。對於第一個女兒禮子來說,我是一個等於不存在的母親。而對於這一個死也不想分開的初枝,我仍然變成了一個壞母親。」 「那恐怕不是的。」 「很不好意思,我沒有臉見您……索性讓初枝永遠是個盲人,或許那樣更容易死了心。」 子爵又拿起初枝的照片,有些好奇地看著。 「難以置信,這不是一個毫無罪過的孩子麼?」 「罪過?什麼罪過都沒有。無論是她,還是你家少爺。」 以憐愛的心情看著兒子的戀人,而且她母親又是早年同自己有過瓜葛的女人,子爵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但他卻說: 「如果你的話是真的,這實在太殘酷了!」 「不過,初枝還不懂得為自己的錯誤而悲傷呢。」 阿島在重複著曾與禮子說過的同樣的話。 「對不起!」 子爵雙手扶著桌子的兩端,鄭重其事地鞠躬致歉。 「我道歉,替正春道歉。看在我的份上,請你饒恕他吧!」 糟糕,一不留神,讓他占了上風。阿島驚慌失措了。 「正春還是這樣,是一個剛入大學的學生,幸好成績優秀,品行也不錯。我不想讓他重蹈我的覆轍,從現在起就為了女人而貽誤前途。」 阿島面色蒼白,嘴唇顫抖著。 「初枝並不是藝妓。」 「那倒也是,但她不是你的女兒嗎?」 「我的女兒?」 他是說是一個藝妓出身,開飯館的,為人妾的女人的私生子麼? 「您的意思是說讓她接受早年的我同樣的命運嗎?當時,我曾經是個藝妓,而初枝卻不是。」 「算了,算了!」 子爵一反常態地安撫著阿島。 「你不認為歲月這東西很奇妙麼?二十年前我們曾經有過交往,甚至有了孩子,而如今卻又重逢,互相交談,真是難以想像啊!」 「是誰強迫我忘掉那一切呢?」 「那時還有個面子問題,還有家庭和親戚。再說當時我家也不是現在這種樣子。」 「所以,有時我也覺得好像孩子們將要實現他們父母曾經化為泡影的夢想。我想起了我們的過去,枯木也有開花的時候。」 「你說什麼?這是為了早年的事復仇而搞的陰謀詭計嗎?」 「什麼復仇?那種……希望您多少也可憐一下女人的心!」 「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們結婚嗎?」 「我知道這是可望不可求的事,但是……」 「混帳!」 子爵滿臉通紅,把初枝的照片哧哧地撕得粉碎。 「喂!你如果要敲詐就公開地敲詐好了!」 然而,子爵刹那間又平靜下來了,好像在窺視著阿島的臉色。 「你未必是當真的吧?身份這東西你該明白吧。」 「是的,我太明白了,它甚至使我傷心。就是為了它,我一生都難以見人。」 「年輕的男人,為了女人而貽誤終生,這你也應該十分清楚。」 「但是,女人又會怎麼樣?」 他所答非所問地說: 「你在打這些壞主意之前,一定把我家的情況都調查清楚了吧!」 「怎麼?」 「你肯定知道,所以我也不必隱瞞。你以為我多大年紀了,還只不過五十上下麼。無論是搞政治,還是搞實業,如果有了機遇,還正是幹事業的年齡,將來也有可能功成名就。但是,我是一個落伍者,沒有希望重新振作起來,似乎是在自暴自棄。只是把兒子正春作為惟一的慰藉而活著,寄希望于他的未來,勉強撫慰著內心的不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當然……」 「而你卻把它給我打得粉碎。作為復仇的手段,你確實擊中了,因為那是我致命的要害。」 「但是,對我來說,初枝是我的命根兒啊!」 「你說你覺得好像孩子們將要實現他們父母未能實現的夢想。但是,我對正春的期望是要他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幹出一番事業,而不是年紀輕輕的就沉湎於女色,搞些愚蠢的勾當。他要代替我活著,使圓城寺家族復興。」 「如果是這樣,那你就不要幹出以賣禮子來貼補家用的勾當。」 「你說誰出賣她了?這樁親事是對方懇切地提出希望,而且在你出來搗亂之前,禮子本人也是同意的。至於禮子,我也有意見。你說你為禮子做出了犧牲,可在我家裡,是將她同其他孩子一視同仁地撫育大的。而她長大後,虛榮心極強,對於家庭的窘境漠不關心,同自己身份不相稱地窮奢極欲,為了這個,我妻子不知操了多少心。而且,凡事她都同我對著幹,從心底裡蔑視我,是我家的一個異端分子。只是禮子的存在,你已經充分地對我家復仇了。我說的是真話。」 這種情況阿島不是未曾想過,但當對方明確地說出後,一時又無言以對了。 無論考慮任何事情,阿島都習以為常地站在禮子一邊。儘管有時也從子爵家的角度觀察禮子,但最終總還是不免偏袒她。 「你旁若無人地騷擾禮子,這已經不得了了。你還要把手伸向正春,饒了我吧。即使正春不會成功,我也愛他,不想貽誤他的終身,也不想讓他從現在起就為女人而受折磨。」 「您好像是認為我們在引誘少爺似的。」 「總而言之,我道歉!求你了!對你那個初枝,我要盡可能地付給她賠償費。你饒恕我吧!」 子爵再一次鄭重其事地鞠躬道歉。 阿島勃然大怒,血都似乎在倒流了。 「賠償?你說賠償?初枝的愛情……還有少爺的愛情可以這樣了結嗎?請你……」 「你把女兒的貞操都用來作施展陰謀詭計的工具,還有資格談什麼愛情嗎?」 阿島瘋狂了,撿起桌上初枝的碎照片,向子爵擲了過去。 阿島是怎樣回到旅館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透骨疼痛般的疲勞,使她竟昏睡了十二三個小時。 當她被初枝打來的長途電話喚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鐘了。 「媽媽,您可倒好,悠閒自在地睡懶覺,人家擔心得睡不著……」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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