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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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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掙脫困境 阿島心想,正春正面臨著畢業考試和升學考試,即便為了這一點,也必須讓他平安無事地回去。 為了初枝的緣故,如果正春放棄學業,或考試失敗,那麼,阿島的處境將會更加困難,初枝也會被視為壞人。 阿島做出一副被正春的熱情所感動的樣子,同他約定道; 「好吧!等您考試過後,即便您不來接,我也要帶她去東京。在這以前,請什麼也不要告訴您家裡人。」 一個下雪的早晨,正春離開上林溫泉,連花月飯館也沒有去,便逕自回東京去了。 阿島讓初枝在給正春的每封信裡,都只是鼓勵他努力學習,準備迎接考試。 不久,正春傳來了好消息,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大學。 看到初枝那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樣子,阿島也說: 「還不是因為初枝那樣虔誠地為他祈禱嗎?」 她認為這似乎真的和初枝愛情的力量有很大關係。 而另一方面,輕易不相信男人的阿島,又覺得即使是正春,他的身體裡也流淌著父親子爵的血,如果他同初枝目前的戀情一旦破裂,後果如何將不堪設想。 但阿島又產生了新的奢望。她感到如果籠統地斷定,歸根結底兩人不可能結合,也許未免過於輕率。 「也許像他所說的那樣,應該讓初枝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自己也總覺得初枝好像是一個天生有福的孩子。」 「真愚蠢,都這麼大歲數了,簡直是白活!竟和初枝一塊兒做起小姑娘似的夢來!」 對於自己的自說自話有些可笑,但是,正春同初枝結婚果真就是一件壞事嗎?並非神明的自己是無從知曉的。 初枝雖然從道理上也已認定同正春結婚無望,但事實卻與之相反,年輕的生命力好像突然迸發了出來。 眼睛仿佛又一次複明瞭似的,濕潤的雙眸閃爍著新的光輝。正春似乎已融入初枝體內,正在茁壯成長。偶與母親的目光相遇,臉上便泛起紅暈。諸如此類的表情已經說明初枝不再只屬阿島自己了。 如果再拖延下去,正春大概會利用春假來迎接初枝。 阿島決心在此之前去東京。 此外還有其他事情。矢島伯爵由於禮子的緣故,為花月飯館償還了借款,這件事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芝野對此似乎也有耳聞,胡亂猜疑阿島已經換了新的靠山,曾派人來通知,飯館是屬芝野的,至少應該打個招呼再採取行動才是。 再說,也有的政客得知花月飯館的生意興隆起來,表示願意負責照料阿島。又說,如果阿島無意接受,那麼照料她的女兒初枝也可以。 阿島讓初枝寄住在蘋果園家裡,一個人獨自出發了。 從碓冰來到上州郊外,隨著東京的臨近,春意也越來越濃,梅花已謝,嫩芽萌生。 阿島到了築地的信濃屋,便和禮子通了電話,她馬上就來了。 「你怎麼了?」 禮子看了看阿島,眼睛便往下瞧了瞧。 阿島雖然還是來找了禮子,但是,她在火車裡曾著實費了一番心思。不知究竟應該首先同誰見面,是禮子,正春,還是他們的父母? 對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許多話要說。 用初枝的話來說,媽媽來東京,最高興的無疑是正春。而且,如果不弄清正春的想法,也無法同任何人交談。 然而,事到如今,阿島母女很有可能被看作是引誘正春,在子爵家策劃一場陰謀。 正春若是以那種勁頭,向父母直截了當地提出要跟初枝結婚,那肯定會導致悲慘的結局。 「如果通過同父母的談話瞭解了初枝的出身,那位單純的學生不知會怎麼想。」 阿島心中無數了。正春會為初枝那卑賤的命運膽戰心驚而逃之夭夭麼?還是能夠負起甚至於他父親讓阿島生下禮子的責任,並將它視為自己的事,而用和初枝結婚來加以補償呢? 「這是在渡過一座危險的橋。」 阿島閉上了眼睛。 子爵夫人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如果將事情談清楚,或許她會以同為人母的心情,出人意料地表示同情。對於這位二十年來撫育禮子成長的人,如果不首先向她俯首致歉,便提出初枝的事,是不合情理的。儘管如此,時至今日,還要讓自己的女兒跟子爵家糾纏不清,使這個弱女子受到威脅麼?說不定她會像遭到報應或受到詛咒似的,嚇破了膽而暈厥過去。 「這簡直是一個希望渺茫、極不可靠的主意!」 阿島洩氣了。 按順序考慮,是否應當首先會見子爵呢?那個人在男女之間的事情上,一向反復無常。如果遇上他心情好時,也許他會說: 「這倒是一樁很有意思的姻緣,就讓他們結婚吧!」 「孩子們正在圓著他們父母未能實現的美夢,你不覺得仿佛又看到昔日的我們了麼?」 阿島想要跟子爵這樣說,但這完全是一個小姑娘的幻想。子爵即便將禮子留在自己身邊,但迄今為止,他是否還記得阿島的存在,她毫無把握。 由於正春和初枝發生了這種事情,只是為了讓子爵大吃一驚,阿島也想會會他。那樣或許會使自己產生一種快感,覺得痛快淋漓。 二十年前阿島曾發誓,為了禮子的幸福,自己將永遠銷聲匿跡。但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的約定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活著,就有可能重逢。」 然而,阿島並不想糾纏於往日的情思之中,那樣被搭上的是初枝的清白。 於是,阿島還是決定首先同禮子見面。禮子寄予初枝母女的不可思議的親情,彼此間血統的聯繫,這一切,歸根結底,可能成為阿島的精神支柱。 阿島的心中翻湧著難以輕鬆言說的波瀾。這一點禮子也有所察覺,眼睛朝下看著,但她仿佛在驅散飄浮在兩人之間的烏雲似的,一字一句地說: 「聽說哥哥去長野打擾你了?」 「不!啊,那一次真是太對不起了!您哥哥生氣了吧?」 阿島勉強地微笑著,窺視著禮子的臉色。 「他只寫給我一張美術明信片。」 禮子若無其事地冷冷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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