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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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房子只能將禮子當作孩子對待,但她卻是個難於應付的妹妹。 有田又是給禮子拿坐墊,又是到樓下取紅茶茶具,但並沒有顯出特別為難的樣子。 於是,房子和禮子誰能先相信有田是清白無辜的,誰便是勝者。 房子微微地眯縫眼睛,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禮子。她的這一習慣,使她的單眼皮突然變得有些孩子氣,顯得年輕了。禮子最不喜歡那種謎一般的似乎在引誘男性的毫不反抗的表情,她感到是一種侮辱。 「你真應該同他們一起到信州去呀!」 房子含糊其詞地說。 「乘坐今晚或明早的火車追趕怎麼樣?伯爵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追趕」這個詞兒,禮子聽著非常刺耳。 房子看到禮子變了臉,便解嘲似的說: 「很漂亮的大衣呀!」 有田一面倒著紅茶,一面說: 「同矢島伯爵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麼?」 他在問房子。 「是的。」 禮子從旁明確地肯定。 「是麼?」 有田將茶匙掉在茶盤裡。房子假裝未看見的樣子。 「太可笑了!定了就是定了,如果你再不認真些,可就不好辦了。」 「我比起姐姐來,可是認真的呀。」 「你要那樣想,那是你的自由。不過想一些無用的事未必算是認真吧。既然終歸要同他結婚,那就老老實實地嫁過去不是更好嗎?」 「我自以為是老實的。」 「是這樣的麼?」 「伯爵向姐姐抱怨過什麼嗎?」 「抱怨?那個人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也不會說的,可是……」 房子好像要結束這場談話似的說: 「到年底已經沒有幾天,春天快到了,至少在年底以前做好準備才是。村瀨也是這樣說的。」 「是嗎?」 禮子的臉紅了。 「準備?你指什麼說的?」 「你瞧,又說煩人的話。」 「那些準備不是全由對方給做嗎?」 禮子好像在拂掉屈辱似的說: 「我家能做些什麼呢?」 「既然那樣,你就更應該像點樣子呀!」 「那就拜託姐姐了。」 「我接受,但你有和盲姑娘玩的時間,還是乖乖地到信州去吧!」 「關於這件事,村瀨似乎也想借打獵的機會,好好同伯爵商量一下呢。所以,禮子如果不在,怕是不大好談,吃虧的首先是你呀!」 房子的話說得十分露骨。 它可能意味著,禮子是否在伯爵身邊,會直接影響到伯爵出錢的多少。 在信州山中打上四五天獵,讓伯爵和禮子有一個互相接近和瞭解的機會,看來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但是,另一方面,也像是一個十分狡猾的詭計。也就是說,仿佛是把誘餌吊在鼻子前面,企圖把獵物勾引出來似的。 關於這樁婚事,伯爵家究竟要送給子爵家多少錢,應該由媒人和伯爵家的管事處理安排,伯爵是無從知道的。 所以就企圖利用打獵之機,去同伯爵直接商談。他們想利用伯爵的弱點,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一切都滿不在乎大肆揮霍的人,再加上只是熱衷於打獵,就會更加無所顧忌。而且,在草木凋零已經下雪的山上,禮子的美將會更加光彩照人。大概這也是包括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所有這一切都被禮子識破了。 要把自己出賣給伯爵這件事,她無疑是一清二楚的。當然,她已下定決心要超越並戰勝它。伯爵的地位和財富對於禮子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對於這一點,她的想法是現實的。 然而,她是在富貴之上編織著自己的幻想。她自己也意識到,當想到一旦獲得這份財富,要為所欲為時,便會產生一種危險的自暴自棄的情緒。 然而,當財富成為誘餌,要去信州時,她的自尊心畢竟受到了傷害,於是突然拒絕同行。 「對方早就該下聘禮了,之所以遲遲不下,是不是因為禮子態度不好?」 房子全然不顧有田的在場這麼說,倒不如說她也是說給有田聽的。 「這件事是不是有田先生也有責任呢?」 「是的,不錯。」 禮子突然臉一沉站起身來,看著堆滿書籍連落腳之地都沒有的隔壁房間說: 「我等著有田先生幫我毀掉這門親事呢。」 「又……」 房子以笑掩飾著憤怒。 「禮子你呀,你以為只要歇斯底里大發作就能戰勝別人吧,你對於世間的事未免過於任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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