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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阿島一副毫不驚愕的神情,從心底裡表示感謝,她彎下了腰。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得見時,就如願地見到您,對那孩子來說,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這種幸福的事啦。」

  「把她嫁給我?」

  正春松了一口氣。

  「一想到那幸福,就感到真有點不敢當。今後的事無論怎樣都無所謂。為了它,哪怕去掉初枝的性命都可以。我認為現在的幸福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初枝她是一點兒也不會惋惜的。」

  阿島仿佛自己對戀愛殉情似的,兩眼淚汪汪。

  「所以,我決不責備初枝。也許不是個好母親,因為像我這樣的人多少年來看的盡是女人們的可悲愛情,所以才會這樣說的吧……」

  「所以,請不要讓我和初枝悲傷。」

  他們來到不高的樹林的涼亭旁邊,阿島目不轉睛地俯視漂著落葉的水池。

  「不,這麼一點悲傷根本算不了什麼,況且對年輕的男人來說……」

  從阿島講的悲傷根本算不了什麼的話音中,反倒聽出一種深深的悲哀,因此,正春瞬間感到難以違拗。

  阿島受的苦和她的年齡像一堵牆擋在年輕的他面前。

  因此,更使得正春要一不做二不休,他急不可待地說:

  「如果,為我兩三天不去學校都擔心的話,那麼,初枝的事,是我的一生……我甚至打算休學,因為不知道將會怎麼樣。」

  「我也感到很難受。讓像您這樣的年輕人這麼說……」

  這讓正春感到意外。雖說離應當結婚的年齡相差還遠,但愛心早已異常強烈,這樣的人一定要被當作迷途的孩子一樣對待麼?

  「我決不是捨不得初枝。打個比方說,您說要想吃初枝,我甚至可以把她做成菜獻給您。」

  阿島微露笑容說,「初枝也會樂意被做成菜的,即使讓她給您作女傭都行。」

  「女傭?」

  「對,迄今為止她是個盲人,所以什麼也不會做,可是,會老老實實地幹活的。」

  「請別說笑話。」

  「並不是開玩笑。不過,我是說那孩子她也一定會說請把她放到小姐身旁的。」

  「那樣的話請把她交給禮子。今後我一定按自己所喜歡的,讓她學習。我也可以教她。」

  由於曾經是盲人,因此現在仍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天真無邪,把這樣的戀人按自己所希冀的進行塑造,這該是一幅多麼幸福的藍圖!

  「結婚時講娶這個詞,只有像初枝這樣的人才真正配講娶。」

  「那種事,您首先要好好考慮能否做到……」

  「肯定能做到,因為她最先想看的就是我的臉。明天也讓她從首先看見的東西中間進行選擇。」

  「不,不應該講請您允許才對。身份不同。」

  「身份?你不知道現在我家已很悲慘?一旦到了我這一代,我準備辭掉爵位,但不知能否維持到那一天。」

  「再說,初枝是個殘疾人。托您的福,現在眼睛能看見了,但能不能一輩子都看得見?水晶體雙眼都要摘除掉。過幾天請您看,她的眼睛就像鯛魚眼珠似的,呆滯無神。」

  「我喜歡上初枝,那時她還是盲人。」

  「讓您也成了盲人的話,實在太對不起您家人啦。」

  「我並不認為已成為盲人。因為我知道初枝的優點。禮子待她如同妹妹,我母親也很喜歡她。」

  「正因為如此,才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啦。」

  「說句不禮貌的話,這是自卑的想法。初枝她已經忘卻了身份和盲人這種事。您從自身的經歷來推測,讓孩子悲傷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請您就當初枝已因手術死去,就當已將她遺棄,把她讓給我。我無法想像初枝離開我,今後將如何生存下去。決不會出什麼差錯的,請允許我明天也像以往那樣去探望。請您別加干涉,再看我們一段時間好嗎?」

  「好。我知道了。」

  阿島與正春分手後,不禁想到剛才確實應當態度更加強硬。她對甚至連自己也像女孩似的,陷入了感情的旋渦而感到後悔。

  然而,出自代替失明的初枝看東西,那無論何事都替初枝著想的多年來的生活習慣,阿島目送著正春離去的背影,恨不得自己變成初枝追他而去。

  「請您明天也來。我再也不說什麼了。」

  之所以這麼想,也是她自己那久遠的日子又重新復蘇的緣故。

  讓年輕的阿島生下禮子的是那個圓城寺子爵,正春就是子爵的兒子。而這個正春說要得到初枝。

  從正春的臉龐和肩膀上看到了昔日其父的模樣,阿島心情無法平靜。

  難道不是如同從被殘忍地砍斷的枯木上又長出了嫩芽嗎?父輩的愛將在子女身上結果。

  阿島有一種復仇的感覺,這回怎能讓初枝輕易退縮。

  「不過,兄妹倆怎麼能結婚……」

  這太可怕了,同時阿島也覺得令人噁心。

  無論怎麼看正春和初枝都像是兄妹。兩人的父母結合在一塊生下了禮子。禮子是正春的異母妹妹,是初枝的異父姐姐,她倆是地地道道的兄妹。如此說來,正春和初枝不也可稱為兄妹嗎?

  雖然他倆並無血緣關係,但從感情上講卻難以使人那樣相信。

  對禮子來說,將是自己的妹妹成了兄妻。

  若說身份不相符合的結婚可以成立,大概就是來自那種關係,但正因為有那種姻緣,所以才是不能允許的可悲的愛戀。

  無論正春、禮子還是初枝都不知道此事。

  阿島在為「不想讓初枝重蹈自己覆轍,況且對方又是那人的兒子……」和「讓孩子們完成父母未完成的愛,這可是一段奇緣」的這兩種想法而感到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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