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五〇


  這樣一來,仿佛永遠在母親腹中的失明孩子的堅定的愛情也將產生裂痕。

  湖面的冰到處都在破裂,驚呆的孤零零的一個盲人站在正中央。無疑在初枝心中萌發了這樣的不安。

  阿島焦急萬分,也許治好眼睛能看得見東西這正是此時的救星。

  一回到旅店阿島便立刻打了個電話,但是禮子不在家。

  「我已經拜託他們,等小姐一回來馬上對她說我們想見她,所以興許她今天晚上就會來的。」

  阿島替初枝解著衣帶,心中不免產生幾分擔憂。

  本來約好在太平間等她回話,不料卻出了那種事,禮子會不會生氣呢?

  迄今為止,禮子那邊仍杳無音信。這會不會是因為讓芝野的孩子受傷的事傳到了禮子耳中,令她討厭了?

  「去你的,這種和服丟給收破爛的算啦!」

  阿島自己也脫下和服使勁地扔在一邊,望著初枝說:

  「連疊它都覺得討厭!」

  「上墳很累人啊。」

  換完衣服,阿島點燃一支香煙抽著,可依然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媽媽出去一下就回來。我不在時如有客人來,請他留言好啦。」

  「哦?」

  初枝面帶愁容。

  「不會有什麼事的。好像是一個你爸原先手下的人,得知我來到東京,便一定要見一面。他大概很替我們擔心。」

  「擔心什麼?」

  「你問擔心什麼,那人大概覺得你父親去世了,初枝你肯定會陷入困境的。」

  初枝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

  「我馬上會回來的。」

  阿島已站起身,但一想到也許會被初枝懷疑,馬上又擺弄擺弄圍巾說:

  「告訴他初枝並不怎麼悲傷,他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媽媽出門了,一旦小姐來了怎麼辦?」

  「這個嘛,你只要照小姐說的去做就行啦。」

  初枝抓住拉門送母親出門,屏住呼吸聆聽母親的腳步聲。

  僅憑此也可知母親她用心良苦。

  已近中午時分,阿島卻出門去把中飯的事丟在腦後。她明知初枝單獨一人會有麻煩的,卻疏忽了,這可未曾有過。

  旅店的女傭不一會兒就送來飯菜,說要來照顧初枝用餐,但初枝一個人不想動筷子。

  那以後又過了個把小時,做夢也未想到正春來到房間。

  「一個人?」

  他把初枝抱起來親吻。

  「無法給你寫信,真令人頭痛。」

  「為什麼啊?」

  「我說,你不是看不見嗎?」

  「呀,」初枝把臉貼到正春胸口上說,「對不起,是把失明給忘了。」

  「我也是不在初枝身邊想初枝時,怎麼也不覺得你是盲女。認為自己喜愛的人是盲女,這是很困難的。」

  「我倒覺得正春好像也是盲人似的。因為視力正常人的事我不懂嘛。」

  「這跟我無法相信初枝是盲女是一個道理。」

  「對。」

  無論哪句話都在傳遞深厚的愛情信息。

  「剛才我一回到家,就聽說從初枝這裡給禮子來過電話,告訴妹妹說一回家就想見到她。妹妹回家反正會很晚,所以我就來了。」

  「她到哪兒去了?」

  「還是為那事。對方是初枝前些天也遇到過的。」

  「你不阻止她嗎?」

  初枝猶如小孩一般感到不可思議。

  正春大笑起來:

  「說什麼去阻止……不過,要是能阻止的話,請初枝你去阻止阻止。」

  「好。」

  初枝明確表態,當然令正春感到吃驚。

  「她可不是一個肯聽別人話的妹妹。簡直就好像準備反叛社會,非與矢島伯爵結婚不可。我實在有點難以理解禮子的心情,可是……」

  兩人的臉頰緊緊相挨。

  正春一講話,其氣息就讓初枝感到發癢。

  「妹妹她好像有事,所以我才天賜良機來到這裡。寫信不行,打電話嘛會被你媽媽聽見,自從那以後,每天晚上,我都來到銀座散步,一直走到可看見這家旅店的地方,但是,我無法從這兒的門前走過而感到內疚……」

  「哎呀!」

  初枝用手掌去觸摸正春的臉頰。

  「涼手。」

  初枝嘟噥了一聲,慌忙縮回了手。

  「我爸爸去世了。」

  「聽說了。從禮子那裡。」

  正春抱住初枝的胳膊不由地放鬆了。

  「我的手觸摸過冰冷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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