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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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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爸爸好像附在這上面……」 說著,初枝攤開手掌讓正春看,接著又說: 「對爸爸我並不悲傷……我開始貪心了。對正春你,自認為還是很瞭解的,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用眼睛看看你。」 「是的。我們約定:一旦你眼睛能看見,最先要看我。」 「好,所以,今天就想拜託小姐她……」 「那麼,馬上去吧!」 高濱博士和藹可親地迎接他倆,與正春談了談大學的入學考試啦,最近觀看的能樂啦,然後轉過頭對初枝親切地微笑道: 「還記得那山上的秋千吧。禮子小姐指責我是庸醫。因為只從遠處看了一眼,所以不知道你的眼睛不好。」 「當時,你如果在秋千那裡等的話,也許現在就已經能看得見東西了。」 「真的嗎,大夫?」 正春情不自禁地向前探身。 「檢查一下。」 接下來高濱博士又溫和地問: 「你家人或親戚當中有眼睛不好的人嗎?」 「沒有。」 「像你爺爺啦、姨媽啦,現在不在你家住的人當中呢?」 「沒有。」 初枝回答得有氣無力,羞紅了臉。 初枝和母親兩人生活在一起。母親應該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可是,除了蘋果園的舅舅以外,初枝從沒見過其他任何親戚。做父親的芝野還是那種情形。有關父系親屬什麼事從未聽說過。根本不知道普通的親戚來往這種事體。 初枝胸口堵得慌。 博士卻毫不在意,他像走形式似的詢問道,現在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過去有沒有得過發高燒的病?有沒有得過神經性疾病?一會兒工夫,診斷結果好像已出來了。 「是天生失明。那麼,到那邊讓我檢查一下。」 說著站起身招呼護士。 護士在博士給她使眼神之前,根本未想到初枝是個盲人。她慌忙牽住初枝的手。 門診的時間已過,因此顯得很安靜。 「這兒是視力檢查室。你也能早點看到視力表就好啦。」 牆壁上掛著國際視力表。地板上畫著間隔一米的五道白線。 可是,初枝以為那裡是什麼都未擺的房間,徑直走了過去。 其隔壁就是診療室。 不需要望診,博士連視診、觸診也是簡單地過了一遍。 按眼瞼、結膜、角膜、虹膜這樣的順序做了檢查,毛病還出在水晶體。 「由於似乎是相當厲害的近視眼,所以手術後,也許反而對視力恢復有利。」 博士走進下一個暗室問: 「暗吧,覺得暗吧?」 「是的。」 接著檢查光覺。 如同手電筒的儀器在初枝眼睛的上下左右忽亮忽滅,問她是否感到光和暗,問她光來自何方。 初枝都能正確地做出回答。 「太好啦!有光覺,而且投影良好。」 博士話音爽朗。 「從學術角度講你不屬盲人,並非完全性失明,即並非全盲。不過,關於盲人的定義因國家、因學者不同而有許多差異……」 接著打開暗室燈,開始了運用斜照法和透照法進行的檢查。 聚光鏡頭的光直照到初枝眼睛上,她的頭被嵌在金屬框架中。 「水晶體呈黑褐色反射。」 反射鏡的光一照到瞳孔上,好像整個腦袋都閃閃發光似的。 博士通過反射鏡正中間的小孔觀察。 「可見眼底。」 初枝心中有點害怕。 「是黑色白內障。」 結束診斷的博士把手按在初枝肩上,讓她自己站起來。 「也就是說,這好比照相機的鏡頭模糊了,如同窗戶上上了毛玻璃一樣,因此只要將它取下來就行啦。」 初枝仿佛做夢,她有點被人誆騙的感覺。 「手術用不著擔心。因為有時一天都要做好幾個白內障手術嘛。」 正春急不可待地在房間內踱來踱去,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問: 「大夫,怎麼樣?」 「還是一種白內障,動手術吧。」 「動完手術能看得見吧。」 「應該看得見。」 「看得見?」 他用力拉過初枝的手,而且連初枝踉蹌也不顧。 「太好啦!太好啦!」 「對。能治好眼睛讓病人歡喜,作為醫生也是非常高興的事。」 高濱博士也微笑著望著他倆。 「馬上告訴她倆,讓她們也高興高興!」 正春抓起了博士桌子上的電話機,然而阿島和禮子均未歸。 「怎麼這樣!這種時刻還在外面閒逛。」 正春像是在斥責。 「真是太好啦,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啦!」 說著,又一次握住初枝的手。正春那生氣勃勃的喜悅之情傳遍了初枝全身。 「的確,要是稍微偏離一點兒,要是水晶體混濁的話,就會看不見。如此漂亮的白內障實在沒見過。如不像這樣眼貼眼似的看是發現不了的。」 博士想給激動的正春降降溫。 正春羞紅了臉。貼那麼近看初枝眼睛的不是只有自己嗎?他想起了接吻。 「大夫,手術馬上就能做嗎?」 「這個嘛……」 「請在今天馬上就做,我想要讓大家大吃一驚。」 「這恐怕做不到。」 博士笑了笑,他對正春說好好商量後再來住院。 一走出醫院,正春走得就像是在跳舞,所以令初枝感到宛如在空中飛行。 「爬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山岡上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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