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三五


  禮子說她想要等初枝的媽媽回來見過面後再走。她想要安排好,想讓初枝第二天就能接受高濱博士的診察。

  但是矢島伯爵卻緊催著禮子。僅憑繞道到初枝住的旅館這一件事,就足以使他的自尊心神經質地顫抖了。

  而且,正春和初枝又顯露出一副毫不親切的神情,這也令他感到厭惡。

  失明的少女純真得像朵可愛的鮮花,但卻有種奇異的魅力,深深打動人心。

  從一開始她就有一種看上去像是在男人那裡,而又像影子一樣難以捕捉到的感覺。

  「哼!」

  不知為什麼,伯爵有些嘲諷情緒,就連禮子安慰初枝,他也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無言的反抗,他那想要打垮禮子的欲望更加強烈了。

  看到嚴肅地站在房間裡,不想坐下來的伯爵,正春說道:

  「我跟這女孩的媽媽好好說一下。」

  「是嗎?可我也想見見她媽媽。」

  禮子一邊從正面認真地看著哥哥的臉,一邊站了起來:

  「你是說愛她,在她眼睛能看見東西之後……」

  禮子好像在說這些似的。

  伯爵一乘上汽車立刻就說:

  「據說她是長野那家名叫花月飯館的老闆的女兒。」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嗎?簡直像掌上明珠一樣地疼愛著,這真可笑。她是名叫芝野的眾議院議員的小妾所生的。據說是因芝野瀕臨死亡才從鄉下來到東京的……母親去大學醫院探望病人,失明的女孩卻一個人出去閒逛,這不是很怪嗎?」

  禮子很奇怪伯爵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但她沉默不語。

  「把正春君留在那兒,沒事兒吧?」

  伯爵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

  禮子反駁道:

  「哥哥靠得住。」

  「這時候信用可不值錢呀!」

  「唉呀,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會讓人不幸的。和我不一樣,哥哥可是個誠摯悲憫的人。」

  「所以,他就當然是一個能誠摯愛人的人嗎?」

  伯爵看著禮子嚴肅的側臉,說道:

  「但是,對方可是一個令人操心的人哪。」

  「哎,你說她是個過於純潔的人嗎?」

  伯爵不滿地漠然置之,沉默不語。

  只剩初枝和正春兩個人留在房間裡時,初枝聳著肩,一動不動地低垂著頭。

  接著,她悄悄地哭了起來。

  此刻,她心裡已經原諒了在溫室裡的那次接吻。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對於初枝來說,只覺得十分悲傷。

  她想讓正春摸摸自己的手,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衣架上掛著初枝和媽媽的衣服。梳粧檯附近也有像是女孩攜帶的物品。

  正春溫和地看著,仿佛那是初枝的肌膚一般。

  「假如你眼睛能看見東西了,那就請你第一個先看看我。」

  初枝連連點頭,用緊握著的拳頭拄著膝蓋,像是要倒下去似的。

  正春拉著她的手,不禁抱住了她。

  過了片刻,初枝請求正春回去。她無論如何都想要一個人等待媽媽回來。

  正春剛走,媽媽就回來了。

  不用說,初枝已經停止了哭泣。

  正春不在身旁,初枝卻反而更覺得他就在近旁,她好像插上了幻想的翅膀似的,輕輕地在房間中走來走去,毫無意義地觸摸著各種東西。

  即使被桌子絆倒,她也只是「痛啊,好痛啊!」地叫著,自己感到很可笑,於是便笑個不停。

  看不見也無妨,在客廳裡咚咚地走動,狼狽地撞在東西上,想必很可笑吧。

  不知不覺間初枝也沒聽見媽媽回來的腳步聲,可拉門一打開,她就跳起來迎了出去。

  「唉呀,你的情緒真好啊。為什麼這麼高興呢?」

  「媽媽。」

  初枝來回胡亂摸著阿島的臉。

  「我能看見媽媽了。真的會看見的。」

  接著,一口氣把今天所發生的事全都講了出來。

  阿島拉著初枝的手頻頻深深點頭,初枝的話大致講完之後,阿島好像還在期待著什麼似的,直盯著她,沉默著。

  初枝突然臉紅到了脖子根兒,她逐個撫摸著媽媽的手指,低下了頭。

  「站起來一會兒!」

  阿島說道。

  初枝稍微搖搖頭。

  「你在小姐那兒補妝了?」

  「嗯。」

  「好極了。」

  阿島好像沉思著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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