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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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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緊貼住肌膚白皙的姑娘。姑娘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江口一動不動地待了一會兒。 「她會原諒我吧。作為我一生中的最後一個女人……」老人身後的黑姑娘似乎在搖動他。老人伸過手去探摸。那裡也與姑娘的乳房一樣。 「冷靜下來吧。聽著冬天的海浪而冷靜下來吧。」江口老人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潮。 老人尋思:「姑娘像被麻醉了似的熟睡了。人家讓她喝了毒物或烈性藥。」這是為了什麼呢?「難道不是為了金錢嗎?」 老人想到這裡就躊躇起來。即使他知道姑娘一個個都不一樣,但是如果敢於侵犯她,給她的一生帶來淒慘的悲哀、無法治癒的創傷,那麼這個姑娘一定會變吧。六十七歲的江口如果認為任何女人的身體都一樣,也未嘗不可。而且這個姑娘很順從,既無抗拒也無反映。與死屍不同的,只是她有熱血和呼吸而已。不,到了明天,活生生的姑娘就會清醒過來,她與屍體有這麼大的差別嗎?但是姑娘沒有愛,沒有羞恥,也沒有戰慄。醒後只留下怨恨和後悔。是哪個男子奪走了她的純潔?她自己也不知道。充其量只知道是一個老人而已。姑娘恐怕連這點也不會告訴這家的那個女人吧。姑娘即使知道這個老人之家的禁戒遭到破壞了,她肯定也會隱瞞下去的。除了姑娘之外,任何人都不會知道,事情就了結了。溫柔姑娘的肌體把江口吸引住了。她自己這半邊的電毛毯的開關因為已被關掉了,大概因此而冷了的緣故吧,黑姑娘的裸體從老人身後拼命地推動著老人。她用一隻腳伸到白姑娘的腳處,把她也一起勾住了。毋寧說,江口覺得很滑稽,全身已筋疲力盡。他探找枕邊的安眠藥。他被夾在這兩個姑娘之間,手也不能自由動作。他把手掌搭在白姑娘的額頭上,一如往常,望著那白色的藥片。 「今天夜裡不吃藥試試看如何。」老人自言自語。今晚的安眠藥無疑會比往常的強一些。喝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睡得不省人事。江口老人開始懷疑,這家的那些老人顧客果真都聽從這家女人的囑咐,老老實實地把藥喝下去嗎?但是,如果說有人不喝安眠藥,捨不得入睡的話,那麼他豈不是在老醜的基礎上顯得更加老醜了嗎?江口認為自己還不屬這個行列的成員。今晚也把藥吃了。他想起自己說過:希望吃與熟睡姑娘用的一樣的藥。那女人回答說:「這種藥對老人很危險。」因此,他也就不強求了。 但是,所謂「危險」是不是指熟睡後死過去呢?江口雖然只是一個地位平庸的老人,但畢竟是個人,有時難免會感到孤獨空虛,墜入寂寞厭世的深淵。在這家的這種地方,不是難得的死的場所嗎?與其勾起人們的好奇心,或招世人奚落,還不如死後留名呢,不是嗎?這樣死去,認識我的人定會大吃一驚的。雖然不知會給家屬帶來多麼大的傷害,比如像今晚那樣夾在兩個年輕姑娘中間睡死過去,難道不是就老殘之身的本願嗎?不,這樣不行。我的屍體一定會像富良老人那樣,從這家搬運到寒磣的溫泉旅館去,於是就會被當做服安眠藥自殺的人了。沒有遺囑,因而也不知道死因,人們准會認為老人因受不了晚年悽愴的無常而自行解決的。這家女人的那副冷笑的面孔又浮現在他眼前。 「幹嗎做這種愚蠢的妄想。真晦氣。」 江口老人笑了。但這似乎不是明朗的笑。安眠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好,我還是把那個女人叫醒,跟她要與姑娘的一樣的藥來吧。」江口嘟喃說。但是那女人不可能給。再說江口懶得起身,也就算了。江口老人仰躺著,兩隻胳膊分別摟著兩個姑娘的脖頸。那脖頸一個是柔軟和馨香,一個是僵硬、脂肪過剩。老人體內湧起了某種東西。他望瞭望右邊和左邊的深紅色帷幔。 「啊。」 「啊。」黑姑娘仿佛回答似的說。黑姑娘把手頂住江口的胸膛。她可能是感到難受吧。江口鬆開一隻胳膊,翻身背向著黑姑娘。另一隻胳膊又伸向白姑娘摟住她的腰窩。然後把眼簾耷拉了下來。 「一生中的最後一個女人嗎。為什麼是最後的女人?諸如什麼等等,決不是……」江口老人想。「那麼自己最初的女人,又是誰呢?」老人的頭腦與其說是慵懶,不如說昏沉。 最初的女人」是母親」。這一閃念在江口老人心中出現。 「除了母親以外,別無他人嘛。不是嗎?」簡直是出乎意外的回答冒了出來。「母親怎麼會是自己的女人呢?」而且,到了六十七歲的今天,自己躺在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中間,這種真實,第一次出其不意地從內心底裡的某個角落裡,湧了上來。是褻瀆呢還是憧憬?江口像拂去噩夢時那樣睜開了眼睛,眨巴了一下眼簾。然而,安眠藥力越發強勁,很難清醒地睜開眼睛,遲鈍的頭腦疼痛了起來。他想去追逐朦朧中的母親的面影,他歎了口氣,爾後把掌心搭在右邊和左邊的兩個姑娘的乳房上。一個很滑潤,一個是油汗肌體,老人紋絲不動地閉上了眼睛。 江口十七歲那年冬天的一個夜晚,母親辭世了。父親與江口分別握住母親的左右手。母親患結核症,長期受折磨,母親的胳膊只剩下一把骨頭。但是她的握力還很大甚至把江口的手指都握痛了。她那手指的冰冷甚至傳到江口的肩膀。給母親摩挲腳的護士,突然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大概是為了給醫生打電話吧。 「由夫,由夫……」母親斷斷續續地呼喚。江口立即察覺,他輕輕地撫摩母親那喘著氣的胸口,這當兒,母親突然吐出大量的血。血還從鼻子裡咕嘟咕嘟地流出來。她斷氣了。那血無法用枕邊的紗布和布手巾揩拭乾淨。 「由夫,用你的汗衫袖子擦吧。」父親說,「護士小姐,護士小姐,請把臉盆和水……唔,對了,新枕頭、新睡衣,還有床單……」 江口老人一想到「最初的女人是母親」時,母親當年那種死相就會浮現在腦際,這是很自然的。 「啊。」江口覺得圍繞在密室四周的深紅色帷幔,就像血色一般。無論怎樣緊緊地閉上眼睛,眼裡的紅色也不能消失。 而且由於安眠藥的關係,頭腦也變得朦朧了。兩邊掌心依然放在兩個姑娘嬌嫩的乳房上。老人良心和理性的抵觸也半麻木了,眼角似乎噙著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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