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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哦?!這種人真少見。」

  昨天,小姐沒有對菊治談過這件事。

  菊治以為小姐只是從客廳走進茶室,所以今天自己不知怎的,也想從客廳到茶室走走。

  菊治昨夜通宵未能成眠。

  他覺得茶室裡仿佛還飄忽著小姐的芳香,半夜裡還想起床進茶室。

  「她永遠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啊!」

  為了使自己成眠,他不禁把稻村小姐想成這樣的人。

  這位小姐竟願意在近子的引領下四處看了看。菊治對此感到十分意外。

  菊治吩咐女傭往茶室裡送炭火,爾後順著踏腳石走去。

  昨晚,近子要回北鐮倉,所以與稻村小姐一起出門了。茶後的拾掇,交給女傭去完成。

  菊治只需檢查一下擺在茶室一角上的茶具是不是擺對就行了,可是他不很清楚原來放在什麼地方。

  「栗本比我更清楚啊。」

  菊治喃喃自語,觀賞起掛在壁龕裡的歌仙畫來。

  這是法橋宗達〔宗達(生卒年不詳),江戶初期的畫家,擅長水墨畫。〕的一副小品,在輕墨線描上添上了淡彩。

  「畫的是誰呢?」

  昨天,稻村小姐問過,菊治沒有答上來。

  「這個嘛,是誰呢。沒有題歌,我也不知道。這類畫畫的是歌人的模樣,差不多都是一個模樣。」

  「可能是宗于〔宗於(?-939),平安時代36歌仙之一。〕吧。」近子插嘴說,「和歌說的是,常盤松翠綠,春天色更鮮。論季節稍嫌晚了些,不過令尊很喜歡,春天裡常把它掛出來。」

  「難說,究竟畫的是宗於呢還是貫之〔紀貫之(?-945)平安時代36歌仙之一,撰集《古今和歌集》並撰假名序。〕,僅憑畫面是難以辨別出來的。」

  菊治又說了一句。

  今天再看,這落落大方的面容,究竟是誰,簡直辨別不出來。

  不過,在勾勒幾筆的小畫裡,卻令人感到巨大的形象。這樣欣賞了一會兒,仿佛有股清香散發出來。

  菊治從這歌仙畫,或昨日客廳裡的菖蒲,都可以聯想到稻村小姐。

  「我在燒水,想讓水多燒開一會兒,送來晚了。」

  女傭說著送來了炭火和燒水壺。

  茶室潮濕,菊治只想要火。沒打算要燒水。

  但是,女傭一聽到菊治說要火,機靈地連開水也準備好了。

  菊治漫不經心地添了些炭,並把燒水壺坐了上去。

  菊治從孩提起就跟隨父親,熟悉茶道的規矩,但卻沒有興趣自己來點茶。父親也沒有誘導他學習茶道。

  現在,水燒開了,菊治只是把燒水壺蓋錯開,呆呆地坐在那裡。

  茶室裡還有股黴味,鋪席也是潮乎乎的。

  顏色古雅的牆壁,昨天反而襯出了稻村小姐的姿影,而今天則變得幽暗了。

  因為這種氛圍猶如人住洋房,而卻身穿和服一樣。

  「栗本突然邀請你來,可能使你感到為難了。在茶室裡接待,也是栗本擅自做的主。」

  昨天,菊治對小姐這樣說了。

  「師傅告訴我說,歷年的今天都是令尊舉辦茶會的日子。」

  「據說是的。不過,這種事我全忘了,也沒想過。」

  「在這樣的日子裡,把我這個外行人叫來,這不是師傅挖苦人嗎?因為最近我也很少去學習。」

  「連栗本也是今早才想起來,便匆匆打掃了茶室。所以,還有股黴味吧。」

  菊治含糊不清地說:「不過,同樣會相識的,如果不是栗本介紹就好了,我覺得對稻村小姐很過意不去。」

  小姐覺得有點蹊蹺似地望瞭望菊治。

  「為什麼呢?如果沒有師傅,就沒有人給我們引見了嘛。」

  這著實是簡單的抗議,不過也確是真實的。

  的確,如果沒有近子,也許兩人在這人世間就不會相見。

  菊治仿佛挨了迎面射過來的、像鞭子般的閃光抽打似的。

  於是,聽起來小姐的語氣像是同意這樁與菊治提親的事。

  菊治有這種感覺。

  小姐那種似覺蹊蹺的目光,也是促使菊治感覺到那種閃光的原因。

  但是,菊治直呼近子為栗本,小姐聽起來會有什麼感覺呢?儘管時間短暫,可是近子畢竟是菊治父親的女人,這點,小姐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呢?

  「在我的記憶裡,栗本也留下了令人討厭的地方。」

  菊治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不願意讓她接觸到我的命運問題。我簡直難以相信,稻村小姐怎麼會是她介紹的。」

  話剛說到這裡,近子把自己的食案也端了出來。談話中斷了。

  「我也來作陪。」

  近子說罷跪坐下來,稍許彎著背,仿佛要鎮定一下剛幹完活的喘息,就勢察看了小姐的神色。

  「只有一位客人,顯得有點清靜。不過,令尊定會高興的吧。」

  小姐垂下眼簾,老實地說:「我,沒有資格進令尊的茶室呀。」

  近子當作沒聽見這句話,只顧接著把自己想到的和盤托出,諸如菊治的父親生前是如何使用這間茶室的等等。

  看樣子近子斷定這門親事談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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