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千隻鶴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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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瞧你多討厭呀,以為我也長了痣才找的吧?」 「那倒不是,不過,真有的話,你此刻的心情會是怎樣的呢。」 「在這兒,是嗎?」夫人也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卻毫無反應地說:u為什麼要說這些呢。這種事與你有什麼相干。」 菊治的挑逗,對夫人似乎完全沒有效應。可是,菊治自己卻更來勁了。 「怎麼會不相干呢。雖說我八九歲的時候,只看過一次那塊痣,但直到現在還浮現在我眼前吶。」 「為什麼?」 「就說你吧,你也遭到那塊痣作祟嘛。還記得嗎,栗本打著家母和我的招牌,到你家去狠狠地數落過你。」 夫人點點頭,然後悄悄地縮回身子。菊治使勁地摟住她說:「我想,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肯定還在不斷地意識到自己胸脯上的那塊痣,所以出手才更狠。」 「算了,你在嚇唬人吶。」 「也許是要報復一下家父這種心情在起作用吧。」 「報復什麼呢?」 「由於那塊痣,她始終很自卑,認定是由於這塊痣,自己才被拋棄的。」 「請不要再談痣的事了,談它只會使人不舒服。」 夫人似乎無意去想像那塊痣。 「如今栗本無須介意什麼痣的事,日子過得蠻順心的嘛。 那種苦惱早已過去了。」 「苦惱一旦過去,就不會留下痕跡嗎?」 「一旦過去,有時還會令人懷念呢。」夫人說。 她恍如還在夢境中。 菊治本不想談的唯一一件事,也都吐露了出來。 「剛才在茶席上坐在你身旁的小姐……」 「啊,是雪子,稻村先生的千金。」 「栗本邀我去,是想讓我看看這位小姐。」 「是嗎。」 夫人睜開了她那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菊治。 「原來是相親呀?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不是相親。」 「原來如此呀?是相過親後回家的啊。」 夫人潸然淚下,淚珠成串地落在枕頭上。她的肩膀在顫動。 「不應該呀,太不應該啦!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夫人把臉伏在枕頭上哭了起來。 毋寧說,菊治是沒料想到的。 「管它是相親回來也罷,不是也罷,要說不應該那就不應該吧。那件事與這件事沒有關係。」菊治說。他心裡也著實這樣想。 不過,稻村小姐點茶的姿影又浮現在菊治腦海裡。他仿佛又看到綴有千隻鶴的粉紅色包袱皮。 相反,哭著的夫人的身軀就顯得醜惡了。 「啊!太不好意思啦。罪過啊。我是個要不得的女人吧。」 夫人說罷,她那圓勻肩膀又顫抖起來。 對菊治來說,假使說後悔,那無疑是因為覺得醜惡。就算相親一事另作別論,她到底是父親的女人。 不過,直到此時,菊治既不後悔,也不覺得醜惡。 菊治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與夫人陷入這種狀態。 事態的發展就是這麼自然。也許夫人剛才的話是後悔自己誘惑了菊治。但是,恐怕夫人並沒有打算去誘惑他,再說菊治也不覺得自己被人引誘。還有,從菊治的情緒來看,他也毫無抵觸,夫人也沒有任何拂逆。可以說,在這裡沒有什麼道德觀念的投影。 他們兩人走進坐落在與圓覺寺相對的山丘上的一家旅館,用過了晚餐。因為有關菊治父親的情況,還沒有講完。菊治並不是非聽不可,規規矩矩地聽著也顯得滑稽,可是,夫人似乎沒有考慮到這點,只顧眷戀地傾訴。菊治邊聽邊感到她那安詳的好意。仿佛籠罩在溫柔的情愛裡。 菊治恍如領略到父親當年享受的那種幸福。 要說不應該那就不應該吧。他失去了掙脫夫人的時機,而沉湎在心甜情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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