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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20

  從那以後,鶴子再也沒有就三枝子的親事來找過禦木。大概是三枝子斬釘截鐵地回絕了鶴子的緣故。

  啟一的出租車送他們回家的那天晚上,彌生挑唆三枝子,讓她第二天叫出住在東京旅館裡的鶴子,把話說說清楚。鶴子大概一定認為是禦木、好太郎、彌生他們挑唆的吧。禦木想,鶴子今後生活中的重大計劃就此毀了,她少不得會深深怨恨吧。

  禦木瞧著放在書房壁龕裡三枝子送的薔薇花,有些擔心起來。拒絕提親當然是三枝子自己不願意;但禦木和彌生,也許真的過分打攪了鶴子與三枝子恢復母女關係。薔蔽花好幾天都沒有凋謝。禦木把掉了一兩片花瓣的花先摘下來,丟進書桌邊的廢紙簍裡。於是,一枝一枝地減少,現在只剩下五枝在壁龕裡了。禦木書房裡調換花的差事,大致上都是彌生負責的。

  自那以後,彌生再也沒有提起過啟一。不僅是彌生,順子、芳子也從不提起啟一的名字。

  「做父親的也該為彌生的事考慮考慮了。」順子常常對禦木說。

  「什麼呀,沒那麼著急吧。」

  禦木只是若無其事地回答,彌生的婚事自己從沒有出過力。也許是不想出力吧。

  「是在等著誰帶來好消息嗎?」

  「沒有等的道理嘛。」

  「彌生她自己是怎樣想的呢?」

  「這陣子沒有對象,可能什麼也不想吧。」

  「沒有那回事喲。」

  「啟一變成那副樣子……」禦木一起頭,「還好沒和他結婚呀。」順子就接上口:「啟一啦,千代啦,你淨撿些怪人來看護。」

  順子和千代子的關係,禦木沒有向順子挑明。直到現在,順子都不知道千代子是石村的女兒。而且,石村一死,千代子來投奔禦木家時,比起禦木,倒是順子先攪了一把毛巾給千代子,然後把她留下的呀。順子似乎忘了這一茬。

  「那個啟一說過,千代子不懷好意,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千代子也有者讓人捉摸不透的時候。」

  「把三枝子當成眼中釘……」

  「就算是嫉妒,也是品質不好呀。」

  「像啟一那樣神經顛狂的話,也許是種奇怪的感覺衝動吧。」

  禦木不做聲了。

  啟一用自己的出租車載著千代子和一個年輕男子來禦木家,是在一個半月以後。

  千代子一個月休息兩天。那天正好她休息,千代子早晨9點就離開了家。

  千代子一下車,立刻就從小邊門跑進女傭屋子。啟一帶著個年輕男子站在大門口,說是要見見禦木,芳子前來報告。

  「客廳裡怕不行。他會想起紮自己手腕的事來吧。沒關係吧。」禦木說著,從桌前站了起來,「那男的是怎麼回事?」

  「啟一他只說要見一見父親,實在搞不清楚,不會是千代的什麼人吧。」

  禦木一打開客廳的門,啟一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帶來的那個男人也站起來,低著頭。那人比啟一個頭矮,微胖,鼻子大得很顯眼。

  「突然來打攪……這位是若山。千代子的……」啟一閉口了。

  「好啦,都坐下吧。」

  「啊,事情是這樣的:我正駕車往人形町去,千代子和這個人正好從電影院裡出來,我就對他們說,請上車吧。」

  「千代子像是嚇了一跳逃走了。我趕快開車追上去,讓他們坐上車。」

  禦木懷疑,啟一是不是還有點不正常。

  「在車裡一問他們,千代子上先生家來以前,就和這個若山嘛,像是定過婚了。」

  「是嘛?」

  禦木想起有一次在八重洲出入口看到千代子野性背影的事。那時和千代子在一起的就是這個男子吧。

  「可是,自從讓先生家收去後,千代子對若山像是變得冷淡了。若山是這麼說的。」

  啟一囉囉嗦嗦說個不停,禦木只顧聽著。他實在搞不清啟一把這個叫做若山的人帶來的目的是什麼。千代子對若山冷淡,他也沒有認為是禦木家的責任,沒有跑來抗議的道理。

  「我覺得千代子有了若山這樣的人,您家再把她藏起來沒什麼好處,還是讓若山自己來看一回的好。我說的是吧。」

  「是啊。」禦木含含糊糊地漫應了一句,掃視了一下啟一和若山的臉。若山不知是羞恥還是困惑,一個勁兒地低著頭。

  「來接受先生的祝福不是挺好的嘛。」

  禦木聽了啟一一本正經的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你要和千代子結婚嗎?」他剛能和若山說上話就問了一句。

  「是啊。想那樣做,可我貧窮,最近又讓她不滿……」若山膽怯地抬起眼睛說。

  「你在哪裡工作了嗎?」

  「工作的。」

  「幾歲了?」

  「23了。」

  「你也好,千代子也好,結婚還嫌太年輕了。」

  「年輕,我覺得沒關係。」若山說。

  「先生,把千代子也叫到這裡來,怎麼樣?」啟一插進嘴來。

  「不,我這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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