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青春追憶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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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麼回事嘛。我記得當時我還反駁了你呢。孩子生下來之前也許還說得過去,可孩子生下來了後,道田應該活下去的。另外,那情人是跟在道田之後才死的囉,如果真是因愛情而死的話,他不會一個人先去死,總該兩人死在一塊吧。我當時是這樣說的呀。現在想起來,你當時的想法好奇怪啊。」 「他那情人可漂亮著呢。」 「是她的孩子,道田的兒子肯定漂亮吧。在死去的母親身邊,你不也抱過那小毛頭的嘛。」 「嗯。」 「我好像還能看到當時的情景呢。包著那孩子睡的蠟燭包的花色都還記得呢。是冬天吧。那小毛頭穿著小紅棉襖,那上面還畫著菊花呢。還有一個月,道田就要畢業了。對自己的才能絕望,也許早了點。可那也是因為有了你這競爭對手,他的眼中釘的緣故。」 出水的糾纏不休,讓禦木皺了皺眉。 禦木其實並不是要補償什麼過去的過失才資助道田的兒子的。他從來不認為道田的死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跑到九州,像被淋上了些莫名其妙的惡水;來到京都,這回又叫妻子順子揪住不放。 出了浴室,夫妻倆稍微午睡了一會兒。 「啊,夢見彌生了。家裡該沒事吧,想回家囉。」順子說。 「怎麼樣的夢?」 「記不清了哇,彌生在爬很高的石臺階,半路停下來往下面張望,好可怕呀。覺得可怕的不是彌生,而是我。啟一像是沒出現。」 「什麼事也不會有。」 「這京都旅館,我告訴過彌生,要有事她會打電話來的吧。」 順子黑眼睛裡浮起一絲飄忽不定的不安情緒。 禦木也有些不放心。出來旅行快一星期了,有規律的生活節奏都被打亂了。本想出來休息一下,結果也沒休息成。 「好容易來到這闊別多年的京都。」 「我可是討厭出門的。你沒勁了吧。你帶上彌生,再來一趟也不錯呀。彌生結婚後就不可能再旅行囉。」 「彌生是彌生,沒有什麼為了女兒母親不能來京都旅行的道理。好太郎和芳子不是在家嗎?」禦木說著,可也不想去雨中的京都哪裡看看。他想,高中的朋友,和出水、道田他們也是朋友的人,在京都有沒有呢?真想聽聽道田的事。對於道田的死,別的朋友大概會有不一樣的記憶,不一樣的解釋吧。 可是,就只上街吃了頓晚飯,回來早早安歇了,第二天,坐「燕子號」回了家。 大門口出來迎接的是芳子。順子忍不住問:「彌生呢?……」 「嗨。」 「彌生在家嗎?」 「在家。」 「是嘛。」順子這才松了口氣似的看著媳婦,「別府轉轉,京都跑跑,太久了喲。芳子在家受累了吧。」 「不,不,沒有。」 「我們不在時家裡有什麼事嗎?」 「呃。來過的客人和電話都記在本子上了。」 「說起客人,啟一來過了嗎?」 「噢,來過了。」 順子換衣服之前,在客廳裡坐了坐,像是十分在意彌生怎麼還不出來。「彌生,彌生,爸爸回來了喲。」她忍不住叫起來。 「『爸爸回來了』,怪了,媽媽還沒回府呀。」禦木說。 「聽到我聲音自然知道我回來了嘛。」 彌生還是沒出來。她和哥哥好太郎就兄妹倆,哥哥娶了媳婦後,她在家裡老是繞著父母親轉,到現在還不露臉,確實有些奇怪。 順子又叫了兩聲:「彌生,彌生。」自己站起身進去了。 順子一去就不出來了。禦木也想看看彌生的屋子,可一進書房,看見房裡堆了許多郵件。 芳子拿來不在家時來客和電話的記錄本。看來,有些電話是彌生接的,記錄裡混著彌生的筆跡。 芳子在禦木的桌子旁邊坐下,把寄來的郵包裹上的繩子一根一根解開。這種事情芳子做起來十分仔細。禦木看了後想,拿把剪刀一剪不就完事了嗎?有時真有些覺得累贅。 「和彌生的字放在一起,我的字好差勁……」 芳子的字寫得並不壞,只是沒練習過。彌生可是禦木讓她用藤原出的「假名描紅簿」練習過。漢字也用「行成的和漢朗誦詩集」那樣的書練習過。 戰後,學校不上「習字課」,當時社會上也還沒安定下來,禦木就對女兒說,每天練半小時的字怎麼樣,少女時的彌生還真那樣做了。 「看到彌生字的人都會想,彌生是怎樣漂亮的姑娘呀。」禦木常鼓勵她,彌生的鋼筆字寫得比禦木還要漂亮。 「來客記錄中沒有啟一君的名字嘛。」 芳子只是遲疑地回答了個「是啊」。 啟一是這個家庭的常客,禦木夫婦不在家時,啟一就明顯成了彌生的客人,不往本子上記也是情有可原的。 芳子解開繩子,這回又開始把包裝紙仔細地一張一張擼平疊好,這時,順子進來了。 一看順子像有話要對禦木說的樣子,芳子就夾起包裝紙出去了。 「彌生還是出了事喲。」順子說,「還說太難為情,沒臉出來。」 「難為情?什麼事?」 「說是和啟一解除了約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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