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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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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教她折一個手指就撥一個珠。 「怎麼樣,和你手指頭的數一樣的圓珠排好了吧?這就是十啊。」 汽車開到上野公園後邊花子母親預先租好的小小住家之後,達男還在教花子數圓珠。 「一,二,三,四……」 過了一陣,花子左手折一個手指,右手就撥拉一個圓珠。 「大娘,可得喊萬歲啦!花子記住啦!」 「謝謝,達男,謝謝啦!」 花子母親反復點頭稱謝。 達男讓花子摸母親身體。 「一個!」 摸到明子, 「兩個!」 依次摸達男,小保姆阿房、花子自己,花子把圓珠撥到五。 「大娘,不論什麼,讓花子一律用這個算盤數。」 「是!達男老師留的題一定做好!」 對花子來說,儘管還模糊但也許已經明白,沒有什麼意思的圓珠,實際上是表示數的。 像那木頭字母一樣,這算盤也成了花子不離左右的東西,睡覺時放在枕旁,上別處時也帶它走路。而且也明白了,把十個十湊在一起,就是一百。 十 春天院子擺的石頭 快到春季的星期天,明子來找花子,帶花子去銀座。 對花子來說,銀座和城郊的小街沒有什麼不同,但銀座畢竟有不同於別處的香氣。 明子牽著她的手,所以走得很好,但盲人畢竟和眼睛好使的人不同,所以有的行人已經走過去了卻禁不住回頭看看。 「啊,花子,花子!」 喊著花子的名字,從後面趕來一把抓住花子的手,原來是咲子。 花子還記得,咲子就是在火車裡親切地和她一起玩的姑娘。 只要用她細長的手指一摸立刻就知道是誰。 花子高興得喊出聲來,立刻把咲子拉住不放了。 咲子看到旁邊的明子有些不好意思。 明子問她: 「你認識花子?」 「對。 咲子不聲不響了,因為她看到明子美得光彩照人。 「不熟悉,是在火車裡遇上的……可是我們約定,將來上同一個女子學校。」 「啊,上女子學校?」 明子親切地笑笑說: 「咱們三個人上同一個學校多好!」 「哎呀!」 咲子看了明子一眼,有些心跳。 這時,咲子的母親趕來了。 咲子想,三個人上同一個學校該多好。 她很喜歡明子說的這句話,她的臉有些發燒。 明子的面孔修飾得非常得體,乍一看使人感到這是一個美少年,笑一笑,便感到親切得馬上拉住她。而且那眼睛總是那麼瑩潤,的確是一雙姑娘的眼睛…… 還有,那明朗、清澈的聲音,咲子要聽一次就永遠忘不了。 花子好不容易和明子一起出來走走,但是她既看不見明子的面貌,也聽不出她的聲音,咲子就覺得明子的如此舉措實屬浪費。 明子這樣的人給與花子那麼多親切,太讓人高興了。 咲子母親邀請她們到銀座後邊的一家西洋點心鋪吃點心,到了那裡之後,明子把花子抱到椅子上,用叉子把果實餡餅切成小塊,給她送到嘴邊的時候說: 「好。裡邊的蘋果餡。你家鄉也有蘋果園吧?」 咲子母親非常感動,望著她倆說: 「很周到啊,簡直像母親一般。」 喝可可時,明子拿著碗給花子喝。 咲子羡慕得自己也想當盲孩子。 花子像個玩偶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常常用手摸摸明子的袖子和肩膀。知道明子就在身旁,她一切放心。 明子在她旁邊,她心裡明明白白,但是在人多的店裡,如果不試試明子在不在,就心裡沒底。 花子這類動作,很好地表明瞭她對明子無瑕的愛與信賴。就像年幼的孩子,帶著他走在人群中時,他總不忘時時看看母親或姐姐的臉。 咲子有些不服氣,她想,我不是在火車裡和她玩得那麼好,那麼親熱麼? 剛才在銀座大街相遇的時候,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咲子,還非常高興,以後就只對明子親熱,等於把咲子的存在忘掉了…… 而且花子對咲子的母親根本不加理睬。 花子當然不知道這種場合必須和在場的人適當地打招呼,表現很有教養,十分有禮,但是花子除了自己特別喜歡的人以外,別人在與不在都沒有區別。 花子如此任性,因為她是個殘疾孩子,所以沒人計較。 咲子心想,不管多麼喜歡花子,如果是我,我可不帶個盲孩子在銀座大街上走,因為別人看著確實顯得品位不高。 老實說,咲子回憶起火車裡同花子相遇的事還有些害臊呢。 但是,一心一意地倚靠明子,認認真真地和她好,對於遠處的聲音側耳諦聽的花子,別人看起來就是自天而降的天神之子。仿佛散發著神聖的香氣。東京的美貌少女們,和來自鄉村的花子相比,實在是相差甚遠。 「真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 咲子的母親深感不可思議地仔細瞧著花子。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給人以神聖感的孩子。」 「是!」 明子點頭。 「這樣來看待花子,我就深深感到無論如何讓這孩子突然之間說出話來。我就想,是不是能夠讓他用美好的聲音,說出類似神的語言,使大家為之一驚。」 「真的。也許能那樣哪。現在有的啞巴能說出漂亮的話來了。」 「是麼?」 「聾子,總而言之就是啞巴吧。耳朵聽不見,就不知道怎麼才能說話,所以結果就成了啞巴。只要記住發聲的方法,即使聾子也能說話。聾啞學校教給呀。」 「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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