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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銀平喊了一聲。

  「喂喂……」銀平差點把那女子叫住。轉眼他想提醒她失落了手提包。可是那女子已經消失在藥鋪拐角那邊了。藍色的手提包,就在馬路當中。它的存在仿佛成了銀平犯罪的確鑿證據。只見手提包的銅卡口處露出了一疊千圓鈔票。銀平一開始看到的不是鈔票而是作為犯罪證據的藍色手提包。因為她扔下手提包逃走,銀平的行為似乎構成了犯罪。銀平就是在這種恐懼中把手提包撿起來的。發現一千圓鈔票而大吃一驚,那是撿起手提包以後的事了。

  後來銀平也曾懷疑過:那家藥鋪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奇怪的是,屋敷町沒有一家商店,卻孤零零地存在這家破舊的小藥鋪。但是,蛔蟲藥的招牌明明立在店鋪入口的玻璃門一旁。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進入屋敷町的電車道拐角處,有兩家對稱的相同的水果店。兩家都擺了一排裝著櫻桃、草莓的小木箱。銀平尾隨那女子走過來的時候,除了那女子以外,什麼也沒看見。不知為什麼,那時唯獨兩家相對的水果店突然跳入他的眼簾。也許是他想把通往那女子家的拐角記住的緣故吧。水果盒裡的一粒粒擺得整整齊齊的草莓,也都刻印在眼睛裡了。那裡確實有水果店呀。或許是電車道拐角處,只有一側有水果店,自己錯以為兩側都有吧。那種時候未必不會把一件東西看成是兩件。後來,銀平的思想反復地在鬥爭,想去弄清楚是不是有水果店和藥鋪。事實上,那條街是否存在也不大明確。他只是在腦子裡描劃著東京的地理,大致估計罷了。對銀平來說,那是女子的去向,就是一條路,僅此而已。

  「對了,她大概不是打算扔掉的吧。」銀平一邊接受澡堂女的腹部按摩,一邊無意地喃喃自語,忽然睜開了眼睛。沒等澡堂女發覺,又把眼簾垂下。他的眼神也許有點像地獄裡的怪鳥的眼神。關於女子的手提包的事,幸虧沒有走嘴把扔掉的東西的名字和扔東西的人說出來。銀平抽緊肚皮,爾後痙攣起來。

  「癢得慌呀。」銀平說罷,澡堂女放鬆了手。這回真是癢了。銀平美滋滋地放聲笑了起來。

  不管是那女子用手提包揍銀平也好,還是將手提包扔給銀平也罷,直到現在,銀平仍是這樣解釋:那女子一定以為自己是沖著手提包裡的錢才這樣跟蹤她的;她的恐懼心理爆發了,才扔下手提包逃跑的。不過,也可能那女子不是打算扔手提包,而是用手裡的東西來趕走銀平,不料用力過猛,手提包脫手而出呢。無論哪種情況,從女子將手提包一晃橫打銀平的臉部這點看來,兩人的距離是相當的近。許是來到寂無人聲的屋敷町之後,銀平不由自主地縮短了跟蹤的距離吧。許是女子發現銀平的來勢,冷不防扔下手提包逃走吧。

  銀平的目標不在於錢財。他沒有發現,也不曾想過女子手提包裡裝了一大筆款子。他本來打算消滅這犯罪的明顯證據,拾起手提包才發現裡面裝著二十萬圓大鈔。兩疊平整無折的十萬圓鈔票,還有存摺。看來女子是剛從銀行出來回家的路上,她定會以為自己是從銀行開始就給人盯梢的。除了成疊的鈔票外,只有一千六百塊錢。銀平打開存摺,只見上面支出二十萬圓之後還剩下約莫二萬七千圓。這就是說,她把大部分存款都提取了。

  銀平從存摺上瞭解到,女子名叫水木宮子。如果說他的目標不是圖財,而是被女子的魔力牽索,那麼,他應該將這筆錢和存摺送還給宮子。但是在銀平來說,是不會將錢歸還原主的。正如銀平尾隨女子一樣,這筆錢財恍如有魂魄的精靈,也緊追著銀平。銀平偷錢,這還是頭一遭。與其說是偷,莫如說是錢財魘住銀平,總不願離去。

  拾手提包的時候,哪談得上是偷錢。撿起一看,手提包就包含著犯罪的證據。銀平把手提包挾在西服的腋下,小跑到電車道。偏巧不是穿大衣的季節,銀平買了一塊包袱皮,急匆匆地出了店鋪。用包袱皮把手提包包裹起來。

  銀平租了二樓一間房子,過著獨身的生活。他將水木宮子的存摺和手帕一類東西,放在炭爐上燃燒了。沒有記下存摺上的地址,也就不曉得宮子的住處了。直到此時沒有打算把錢歸還原主。燒存摺、手絹和梳子固然會有氣味卻還好些,如果燒手提包的皮革,定會更臭,於是他用剪子把手提包剪成碎片,一片一片地往火上添,花了好多時間。手提包的銅卡口、口紅和粉盒上的金屬不易燃燒,半夜裡就扔到陰溝裡。即使被人發現也不要緊,這些都是常見的東西。他將用剩的口紅擠了出來,不覺打了個寒顫。

  很平注意收聽廣播,仔細閱讀報紙,卻都沒有報道有關搶劫裝有二十萬圓和存摺的手提包的消息。

  「唔,那女子還沒去報案呢。她一定有什麼隱私不能去報案吧。」銀平喃喃自語,驀地覺得有一堆奇怪的火焰照亮了陰暗的內心深處。銀平之所以尾隨那女子,是因為女子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東西。可以說他們都是同一個魔界裡的居民吧。銀平憑經驗明白這點。想到水木宮子可能和自己是同類,他就心蕩神馳了。於是,他後悔沒記下宮子的住址。

  銀平跟蹤宮子的時候,宮子肯定害怕。即使她自身沒有這種感覺,恐怕也會有劇痛般的喜悅吧。人,哪能只有主動者的快樂而沒有被動者的喜悅呢。街上有許多美女,銀平卻偏偏選中宮子跟蹤,難道不就像麻藥中毒者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嗎。

  銀平第一次跟蹤的女子——玉木久子的情況就是這樣明顯的。說是女子,久子不過是個少女。她年紀比聲音優美的澡堂女還小,是個高中學生,又是銀平的學生。銀平和久子的事情被發覺以後,他被開除教職了。

  銀平尾隨到久子家的門前,他被那扇門的威嚴嚇得停住了腳步。連接石牆的門扉,在鐵柱格子的上方刻有蔓藤的花樣。門扉敞開。久子從蔓藤花飾的對面,回過頭來朝銀平喊了聲「老師!」她那蒼白的臉上飛起了一片潮紅,豔美極了。

  銀平也臉頰發熱,用嘶啞的聲音說:「啊,這裡是玉木的家嗎?」

  「老師,有什麼事嗎?您是到我家來的吧?」

  哪有不打招呼就悄悄跟蹤來到學生家裡的道理呢。

  「是啊,太好啦。這樣的房子免於戰火洗劫,真是奇跡啊。」銀平佯裝感歎的樣子,望瞭望門扉裡首。

  「我家全燒掉了。這裡是戰後才買的。」

  「這裡是戰後……玉木,令尊是幹什麼的呢?」

  「老師,您有什麼事嗎?」久子越過鐵門上方的蔓藤花飾,用憤怒的目光瞪了銀平一眼。

  「嗯,對了。腳氣……噢,令尊知道專治腳氣的特效藥吧?」「銀平邊說邊哭喪著臉,心想:在這座豪華的大門前談腳氣這等事,成何體統。但是,久子卻認真地反問道:

  「是腳氣嗎?」

  「唔,是腳氣藥。玉木,喏,你在學校不是對同學說過治療腳氣的特效藥嗎?」

  久子睜大眼睛,要把事情追憶起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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