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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彷徨

  加奈子她們離開後,房子突然離開了死者。

  「真夠涼的,讓人受不了。」

  擋雨窗全部打開了。院子裡充滿了白色的光亮,令人目眩。

  房子認為達吉是能夠獲救的。所以在達吉與死神鬥爭的時刻,房子也在鬥爭。

  達吉痛苦時的呻吟,扭動,房子還是可以忍受的。但是,當達吉身體變得冰涼時,房子卻失去了正常的神智與力量。

  每當看到達吉的眼神時,房子總想如果達吉真的會死去,那麼自己也就會瘋的。現在,這真的成為了現實。

  母親的慘死,幼小弟弟的死,另外還有曾救過自己、產生過一時愛情的達吉的死……這些與自己有關的人都死去了。

  「栗因呢?栗田呢?」

  房子低語道,並一下子站起身來。

  「房子,你怎麼啦?」

  加奈子扔下買回來的花,緊緊地抱住房子。

  「別怕,沒事兒……」

  「栗田呢?」

  「栗田?」

  加奈子盯視著房子。

  在這花的季節,加親子買來了多種花組成的花束。這多彩的火焰一般的美色被拋置在腳下後,便讓人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加奈子找來一個現有的花瓶,把花束插在裡面,擺在了達吉的枕旁。

  伸子也回來了。

  加奈子拽著伸子的袖子,把她拉到廊沿的角落上。

  「你看,房子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

  「有可能。病人那麼痛苦,她又一直守在身邊,而且病人又死了。這讓誰神經都得出毛病。就連我們都有些受不了啦。」

  「一想到和自己親近的人都死了,讓人真受不了。」

  「姐姐,你要多注意一下房子啊……」

  回到屋裡,伸子往一個白色的雪花膏瓶裡放了些灰,插上了香。

  「這味真夠難聞的。」

  房子說。

  「我不喜歡香。」

  「人死了,就得像人死了的樣兒嘛……」

  伸子看了看房子,覺得有些奇怪。

  「……要往臉上蓋塊白布的。」

  房子說話時的眼神似乎在搜尋著遠方的東西。

  「我媽媽死去的時候,牽牛花開了。我記得還掛了個簾子,上面貼著張紙,寫著『忌中』兩個字呢。」

  說著,她把一個紅色尼龍的錢包一下扔在了榻榻米上。

  「用我的錢……」

  「你的錢?……」

  伸子感到心裡發緊。

  「你的錢都付給醫生了,哪還有啊?!不管怎麼樣,阿達的母親是要來的嘛。就是她不來,大家也有辦法的。阿達的人緣特別的好。有的人想來看看的,可又顧慮你。還有的人聽到他的死訊,都泣不成聲了。」

  說完之後,伸子不由一驚,趕緊看了看房子的臉色。房子的眼睛似乎仍然望著遠方。伸子談到了達吉的女人,可房子對此好像沒有任何反應。

  房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走到廊沿上,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

  「能聽到樂隊的聲音。」

  「樂隊?夜總會的樂隊?還不到時間呢。」

  「可能是哪兒新開店了?也說不定是大賤賣呢。」

  加奈子也側著耳朵聽了聽。

  「我可聽不見。」

  「是來接我的吧?」

  房子做出要走到院子的樣子,但又迷迷糊糊地返回到房間裡。她用剪子把自己的手絹剪開,就像小孩過家家似的。然後,她又把剪開的手絹蒙在達吉的眼上。這白色的一小塊遮眼布使死者顯得更加可憐。

  「不是有更乾淨、更漂亮、更新的布嗎。加奈子,你去找找。」伸子說。

  房子兩手捂著臉,突然大聲地哭了起來。

  「是我讓他死的。是我讓他死的。」

  此時,沿街奏樂做廣告宣傳的聲音傳了過來,愈走愈近,十分吵鬧。

  「房子,房子,你說得對,是有音樂來了。」

  加奈子大聲地說道。

  房子站起身來。

  她仿佛看到了N鎮的擁擠之狀,仿佛聽到了店鋪與店鋪的樂隊、音響交織在一起的熱鬧聲響。她忘卻了達吉的死。

  「我真想再見到他一次……」

  「誰啊?」加奈子問。

  「桃子小姐……」房子道。那聲音就像是在直接招呼桃子一樣。

  「桃子,你在說什麼呢?」

  「桃子小姐……」

  房子又叫了一聲。

  對於房子來說,在N鎮中國餐館與桃子的那次交談大概使她產生了極大的震動,使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小生活在悲慘、貧窮之中的房子從未受到過那般溫暖的呵護。

  穿著可愛的滑雪裝的桃子把房子認作義三的戀人,從心底裡珍惜房子的存在。她們都同樣感受到了對方的熱情。房子覺得如果是為了桃子,她也可以割捨義三。

  當時,房子幾乎沒有說什麼話。現在,她身心交瘁的現在,她覺得仿佛心底的栓塞被完全拔去,想講給桃子的話一下湧上了心頭。

  「痛苦的時候,我還回來……」

  房子脫口說出留給義三信中的話,之後便痛哭起來。

  「房子,你怎麼了?稍微睡一會兒吧。」

  伸子用力搖了搖房子的肩膀。房子猛然從夢幻中驚醒。

  但是,她馬上又意識模糊,不醒人事了。

  「房子,要挺住啊。阿達死了,已經夠受的啦。」

  伸子皺著眉,心裡產生一種不祥的感覺。

  不久,夜總會的夥伴蜂擁而至,伸子和加奈子都忙碌起來。她們沒有注意到此時悄然離去的房子。

  房子來到福生車站,買了張去立川的車票。房子的衣袋裡只有僅夠買車票的一點零錢了。

  房子昏沉沉地將額頭貼在電車的玻璃窗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景致。她一心要回到N鎮,她忘卻了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不過,她卻沒有忘記在立川下車。

  在立川這座陌生的城市,房子毫無目的地走著。

  「去東京,去N鎮,去有河的鎮子……」

  突然,她想起要問問過路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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