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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燕子

  「燕子來了。」

  義三抬頭看了看N車站的電燈罩,對民子說。

  其實,4月初,燕子就已經飛到這兒了。可是,義三發現它們,卻已是考完試的今天。

  燕子已經築好了巢。雌燕子在行人頭頂上飛得很低,也很快。人們幾乎看不到它們的形體。

  「這燕子是每年來的那群吧。」

  義三停下腳步。

  「去年從這兒離去的燕子又領著情人回來了?」

  「我看在等發表考試結果的這段時間裡,你最好研究一下鳥類。」

  民子開玩笑地說。可義三卻頗為認真地道:

  「雪國的人都關心燕子,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所以,一看到燕子飛到了車站,我心裡就放心了。」

  民子沒有再說話。對於民子來講,N鎮既是她做住院醫的「老巢」,也是義三生活的地方。通過了國家考試,他們要是也能像「領著情人回來的燕子」那樣回來,該多好……

  今天考完試,義三邀請民子來家裡玩。桃子和義三的舅媽想請他們吃頓飯,表示一下「慰勞」。

  「桃子也請我去?」

  民子自語似的說,顯得有些孤寂的樣子。

  「桃子小姐是個好人。」

  「是個好孩子。」

  義三簡短地應答道。

  「我還想去這兒的附屬醫院看看。也許,還是等考試結果出來了再去為好。」

  民子說。

  「去年那個時候,我好像是最有勁頭的。考試完了,男的一般都是信心百倍地要大幹一場,可女人呢,多少要松一口氣,而且不知要幹些什麼。」

  「你不是說要回大學的研究室嗎?」

  「可回去以後,又怎麼辦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嘛。」

  「你呢?」

  義三沉默不語了。

  「你看,河水變得清多了。」

  民子顯得十分驚訝地說。

  清除河底的護岸工程正從上游向這裡進展。兩個人的腳下,也堆滿了土塊。那都是翻掘長滿青草的堤岸後清出來的。一個半裸的男人扛著水泥方柱正在向河下走去。

  義三最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這種情景。

  「這兒下一點雨,河水就會漲起來。看到那洶湧的勁頭,你絕對不會想到這是條小河。這工程到今年颱風季節就能夠完工的。到那時,就不會出現孩子被沖走、被淹死的事了。」

  「那次,你跳到混濁的河裡游泳的樣子真夠棒的。真可以說是賭命般的決斷。」

  「什麼決斷啊。我什麼都沒想,就只有一個念頭。看到被沖走的孩子,就要跑過去跳進水裡去救他。」

  「不過,那件事可是決定了你的命運的。」

  「這不好說。」

  義三的濃眉下掠過一絲陰影。

  「她的去向,你還沒找著嗎?」

  「光知道她在一個叫『福生』的鎮子上。可這個『福生』是個什麼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你不準備去找她?已經絕望了?」

  民子向義三身邊靠了一步。

  「這倒談不上什麼絕望不絕望的。我還從來沒有對愛情絕望過,而且也不想在我的一生中有這種經歷。只是,我十分擔心,我的那點無用的同情、關心是不是會毀了那孩子的一生。這使我特別痛苦。我要是出現在那孩子面前,她又會怎麼樣呢?雖然有這些顧慮,但是我仍然特別想見到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我心裡真是憋得慌。」

  「要是孩子掉到河裡被沖走了,還能夠跳下去去救他。可……」

  民子停住話頭,不知該怎麼說。

  「不過,那些值得你愛的女人都好像被河水沖走了,都在河水裡掙扎呢。」

  「我覺得接觸女人的命運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可以使這個女孩幸福呢。也許,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的愛情太淺薄。」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愛情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冒險,可是,就在我們這樣議論的時刻,那個孩子也許就會發生什麼不可知的變化。我最近漸漸明白了,無論是愛情,還是什麼別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靜止不變的……當然,那個我從河裡救上來的孩子,我卻沒能從疾病中將他救活。」

  正說著,義三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子向外側歪了過去。

  「危險!」

  路不好走了,兩個人只好一前一後地向前走去。

  桃子牽著長毛狗從前方沿著道路迎了過來。義三和民子向她笑了笑。

  可是,桃子一副似乎沒有看到民子的樣子,走到義三跟前,把臉湊到義三肩頭上說:

  「你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封信,是房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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