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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早晨的電車

  千加子開始上學了。

  她穿著短期大學的校服,外面是藏藍色嗶嘰的套裝,裡面是小白領的女衫。

  這套校服穿起來,顯得十分整潔。不過,它並不是為了穿者,而是為了觀者。千加子對校服毫無變化的設計很是不滿。可是,她又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在沒有硬性規定的發形和鞋上,做些女孩子們的小花樣。

  上了大學以後,第一節上課的時間比高中時晚了四十分鐘。所以,千加子每天都和直子一起起床,一同離開家門。這樣,宮子也就可以6點以後起床了。可是,由於長久養成的習慣,宮子仍然起得很早。當兩姐妹開始起床時,一樓的擋雨窗已經全部打開,水壺也冒起了熱氣,起居室、走廊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屋裡飄散著煮、烤食物的氣味。

  當直子她們來到衛生間時,電動洗衣機正在拼命地運轉。

  穿著白色圍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的宮子一會兒出現在洗臉間裡,一會兒又跑到院子前面。當兩姐妹坐在飯桌前時,宮子也走過來坐在她們身邊。

  以前,竹島一家的早飯要分三次,有時要分四次完成。現在,惠子走了,千加子上了大學,只需要兩次就可以解決。

  「惠子姐在咱家不到9點不起床,到了英夫姐夫家大概就不能那麼睡了吧。我看,這是她最頭疼的事兒。」早飯時,千加子說道。

  「媽,您最近還是5點起床?」直子問。

  「有時5點,有時醒得要更早。不過,我都是6點起床的。到了春天,早晨起床就好受多了。天也亮得早了。」

  「您怎麼醒得那麼早,真怪啦。我可不行,要是讓我隨便睡,不到10點我是醒不了的。」

  直子說道。她覺得,母親之所以起得這麼早似乎是在忍耐、承受著什麼東西。

  「不過,我倒覺得早晨起得早對我的身體還是蠻有益處的。」宮子說。

  每天吃完早飯,宮子都要為千加子梳梳頭,這似乎成了她的一種樂趣。以前,千加子的頭髮是要編成兩條辮子的。最近,按照千加子的要求,宮子把她的頭髮攏成一股,再把頭髮束起來,卷上去後再用髮夾固定住。

  「今天晚上回來,我再給你把頭髮的邊掃掃。」

  「那我走了。」

  直子和千加子雙雙走出了家門,加入到每天早晨在同一時間向車站湧去的人流中。

  「學校怎麼樣?」直子隨便問道。

  「怎麼樣?!原來我以為上了大學會輕鬆一些呢,沒想到課程安排比上高中時還要緊。」

  「習慣了就會好的。」

  「我真不該選教育學這門課。短期大學,時間又少。有人說,上短大是為了女孩子出嫁前解解悶,也有人說上短大是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可我呢,卻忙得一塌糊塗。」

  直子想起來她在千加子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曾想過要上大學。那時,她想做個想什麼時候上課就什麼時候去上課的大學生。

  直子要坐國鐵到東京站,千加子要到飯田橋下車。所以,她們都要在新宿換乘電車。上班的時間,中央線的電車十分擁擠。在車上,她們兩個人不是被擠得身子動不了,忍受著別人呼出的氣息,就是被擠得東一個西一個的。這天早晨,千加子又找不到了直子。她以為姐姐大概是被人流擠到了另外的車廂。

  千加子連能抓住的吊環都沒有,險些倒在旁邊座位的人身上。

  「啊。」千加子驚訝了一聲,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原來那個人是旅行社的導遊,一個叫河野安治的青年。去年,千加子她們畢業旅行時,就是他陪她們到的九州。在千加子她們這些女孩子中,河野安治還是很受歡迎的。

  河野站起身來,把座位讓給了千加子。

  「恭喜畢業了。又升學了?」

  千加子不好意思地用眼睛應了一下。

  每到車站停車時,電車就晃動得厲害。站著的乘客都站不穩腳跟。此時河野的腿緊緊地貼在千加子的膝蓋上。雖然河野不是故意的,但仍使千加子感到十分緊張。

  「大學怎麼樣?」

  河野也問了一個和直子相同的問題。

  千加子腦海裡不斷閃現出畢業旅行時的種種情景,想起和朋友們在一起的天真、稍嫌粗野的舉止,想起河野這個性格開朗、無所不知的導遊所帶給她們的快樂。

  「你現在讀什麼專業?」

  「國文專業。」千加子簡短地答道。

  到了飯田橋,千加子正要下車時,河野說:

  「以後見……」

  畢業旅行回來,在車站解散的時候,河野也是說了句「以後見」,和大家道了別。自那以後直到今天,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所以,河野雖說還記得千加子的模樣,但是他肯定已經忘掉了千加子的名字。走上車站的天橋,千加子碰見了幾個曾在一起上過初中、高中的同學。

  「剛才我在電車上遇見河野先生了。」千加子告訴她的一個朋友說。

  「是三年級D班的河野?」

  高三D班裡也有一個與河野安治同姓的人。千加子心裡有些不安了,難道說只有自己對那個青年感興趣?

  「就是上回去九州的那個導遊嘛。」千加子故意冷淡地說。

  「噢,你見到那個河野了?」

  朋友的眼睛也放射出興奮的光。

  「那個人讓人感覺挺舒服的。長得又漂亮,還挺會講話的。他還在當導遊?」

  「聽說咱們大學畢業旅行要去北海道。要是還有那麼個快樂的導遊跟著就好了。」

  想到那個青年春秋季都要為女學生做導遊,千加子突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為什麼會不舒服呢,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當了大學生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像過去那樣參加朝會集合了。」

  千加子說著,把腳下的小石子踢得很遠。

  這天,當千加子回到家時,母親正在忙碌著。明天是星期天,新婚夫婦要回娘家看看。為了這個,宮子從今天就開始準備起來了。

  按照老習慣,英夫的父母也要一起來。所以,飯菜就請外送店來送。下面的客廳和二層的客廳都要在明天使用。

  千加子和直子也要去美容院請人家給穿和服。

  高秋一邊欣賞著壁龕上掛的字畫,一邊不斷地更換著,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

  「直子,直子,你來看看。」

  「我可看不懂。我就知道這是幅櫻花滿山的畫……」

  「這不是簽寫著『吉野山春景』的字嘛。這是靄崖的。」

  「aiya?」

  「南畫家嘛。這幅也不值得炫耀,而且這吉野山也太一般了吧。我這兒既沒有春天的好畫,也沒有喜慶的畫。」

  千加子負責甜點和飲料。直子只管插花。

  現在正是花店花的種類多的時節。直子買來了桔黃色的還有白色的罌粟、花洋槐、紫藤。

  這家花店是直子開始學插花後,師傅介紹給她的。雖說這是家師傅很熟的花店,但是現在店裡的人誰也沒有提起師傅。似箭如梭的時光流逝使直子感慨萬千。

  在整個插花過程裡,光介的形象總是在直子的眼前浮動。也不知這個出外旅行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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