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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雨日

  也不知是誰定下的習俗,據說父母不能為新婚夫婦外出旅行送行。

  對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人們也常這麼講。也許這是為了要掩飾做父母的對孩子的愛憐。

  當英夫和惠子坐上車時,直子和千加子都有些不好靠近他們的身旁。惠子的朋友們站在車子的旁邊,她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看到車門關上了,直子心裡不禁湧起一陣孤寂之情。「姐妹的緣分太淺太虛幻了。」直子心裡想著,不由得緊緊地握住身旁千加子的手。

  送走新郎新娘以後,直子將視線移向了停靠車的地點後面的臺階,找尋著光介的身影。但是,再也找不見他了。直子有些悵惘,也不知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才能見到他?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客人們都走了。宴會廳接待處附近,站著惠子的父親和母親。他們顯得十分疲倦。直子和千加子乘電梯返回到父母身邊。看到父母二人的樣子,她們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英夫先生的父親他們呢?」直子問。

  「已經回去了吧。我們道過別了……」宮子答道。

  「那咱們也走吧。」

  一家四口人上了侍者安排的車上。

  車行駛了一會兒後,高秋道:

  「下回該直子了。」說完,他按了幾下打火機,想點著手裡的香煙。

  「三個人都是女孩子,以後都要走光的。」

  「你這個人真討厭。女兒大喜的日子,可你打火機油也不灌好。直子,帶火柴了嗎?」

  「噯。」

  直子打開手包,取出火柴,給父親點著了煙。這火柴是直子作為紀念從婚宴的桌子上拿來的。

  「我姐姐那樣的,什麼也吃不了。炸雞排那麼好吃,她也不吃。還有,冰淇淋她也沒動。」

  「做新娘是不能吃東西的。不吃,人家看著才舒服。」高秋答道。

  「是嗎?最近,有不少新娘都是吃東西的。而且,有的新娘還要做即席講話,還要跳舞呢。」千加子道。

  「千加子,你要是做了新娘,也不吃吧?」

  「她要是不吃,那就是因為不習慣系和服帶子,帶子系得過緊啦。」宮子又加了一句。

  「惠子姐辦得太沒有她的風格了,真讓人奇怪。我可不想像她那樣按日本式的去辦。」千加子滿不在乎地對宮子道。

  「媽,您和我爸結婚的時候,也是什麼也沒吃嗎?」

  「過去嘛。」

  宮子隨便地說了一句。

  宮子今天一天似乎都在強忍著什麼,表情顯得十分生硬。上了車以後,她一直望著車外的街上的景象,不想講話。

  高秋由於感傷、孤寂,反而顯得過於興奮,話比平日多了許多。

  父親不再是平時的父親,母親也不再是平日的母親。

  以往,直子曾模模糊糊地意識到父母之間存在著隔閡。今天,她清楚地感知到了這一點。在姐姐的大喜日子裡,本來不該想到這些。可是,也許正因為是姐姐的喜日子,才使自己想到了這些。

  父親是個少言寡語的人,有什麼事總愛存在心裡。雖說如此,直子也從未和別人家的父親去做比較,去埋怨自己的父親薄情。

  她有了什麼不滿、什麼要求也總是找母親訴說。母親是她最貼心的人,可以最大限度地給予她溫馨的愛、細膩的情。雖然父親滿足不了她這一切,但是直子總覺得父親本來就應該這樣。

  但是,今天她發現母親故意冷淡父親時,卻覺得母親有些不同尋常。

  回到家裡以後,一種不同往常的東西使得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宮子和來幫忙的女人忙著收拾起借來的服裝。直子覺得母親這是在使性子鬧彆扭。

  「用不著這樣嘛……我爸像是想和你聊聊的嘛……我們其實也想坐下來說說話的……」

  轉眼之間就到了傍晚。

  婚宴結束時已經將近3點了。所以,家裡的人誰都懶得去做晚飯。

  從門窗的縫隙吹進的風顯得很冷,千加子很早就把擋雨窗關上了。當然,千加子也許只是由於無事可做才提早關上了擋雨窗。

  考慮到幫忙的女人過於勞累,宮子讓直子去蒸雞蛋羹。其他的,就準備吃些海鮮小菜還有鹹菜了。

  高秋看完晚報以後,又自己一人看了一會兒電視的兒童節目。然後,他最先拿起了筷子。

  「您家的那兩位大概已經到了旅館了吧?」來幫忙的女人向宮子問道。

  「是啊。」宮子沒答話。高秋看了看手錶,應了一聲。

  「天都黑了,該到了。現在天長了。」

  高秋現在滿腦子都是女兒的事。

  「這燈泡是多少瓦的?」千加子問。

  「怎麼這麼暗?白天舉行婚禮的地方多亮堂啊。」

  吃完飯,收拾停頓後,幫忙的女人離去了。但不久,從門廳處又傳來了她的聲音。

  「外面下雨了,您能不能借我一把傘使。這春秋天就是變得快,剛才天還那麼晴呢。」

  直子拿著傘給她送到了門廳。雨下得很猛。

  上好門廳的門鎖,直子回到了起居室。父親和母親在小飯桌的兩旁面對面地坐著。電視已經關上了。

  直子想悄悄地回自己房間去。

  「直子,到這兒來。」父親這時把她叫住了。

  「噯。」

  直子坐下,等待著父親發話。

  「惠子嫁出去了。我和你媽也為女兒辦完了婚事。這以後,家裡就少了一口人啦。」

  父親費勁兒地說出了誰都明白的事情。

  「這以前,你媽太辛苦了。」

  直子點點頭。

  「所以,我想咱家也可以請個女傭。可是,你媽說,都現在了,不願意整天去看人家的臉色。這樣的話,我看直子就辭掉工作,在家裡一邊學點兒做新娘的知識,一邊也幫幫你媽。你看行嗎?」

  聽到父親溫和的話語,直子轉臉看了看父親的面容,答道:

  「嗯,行啊。」

  母親也顯得很高興。不過,她卻低著頭,只能看到她那白白的額頭。

  雨聲愈來愈大了。外面又傳來了雨水的流動聲。

  「我從來就沒打算讓直子辭去工作。」母親說。

  「惠子的婚事是辦完了。可借的錢還是要還的。就算一個月還一萬日元,也得用兩年。直子要是沒有工資、獎金,不能慢慢地為自己做些準備,到時,我們當父母的可是什麼忙也幫不上。我可是沒辦法去湊錢了。」

  高秋愣了一下,說:

  「你既然說得這麼可憐,幹什麼還要讓千加子上什麼短期大學呢。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有矛盾。既然知道惠子結婚費用不夠,就應該讓千加子去就業上班嘛。」

  「你啊,讓孩子們上幼兒園時,你就不贊成。」

  「……」

  「現在了,你又拿千加子來埋怨我。」

  「埋怨?我哪能埋怨你啊,我是佩服你。」

  高秋扔下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走出了起居室。

  直子很少見到自己的父母爭吵,也沒見過他們談得十分投機。現在遇到這種場面,她感到害怕、不安。

  宮子兩手掩著臉,肩頭顫抖著。她像是哭了。

  「媽,您太累了。洗個澡,早點休息吧。我姐太可憐了。」

  直子為什麼會覺得惠子可憐呢?現在,惠子大概正在和英夫擁抱或者接吻呢。

  其實,直子是在想念已不是這家人的惠子,由此脫口而出的。

  「直子,和我一起睡啊。」

  宮子說話的語調就像個孩子。她放開了掩著臉的雙手,顯得格外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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