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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女兒節

  3月3日是星期天。

  早飯吃得很晚。吃完飯後,三姐妹聚在偶人架子前面。偶人擺放在母親和千加子的寢室裡。

  2月28日晚上,惠子一個人把舊偶人和零零碎碎的用具擺在粉紅色的毛毯上。

  「這些偶人湊在一起,在和姐姐告別呢。」千加子說。她也顯得十分感傷。這些偶人大概寄託著馬上就要嫁入他家的惠子的惜別之情吧。

  「其實什麼事情也沒有。我只是想起來了,擺擺玩嘛。」惠子輕鬆地說道。

  自從姐妹們長大以後,家裡就再也沒有組裝過偶人架,也沒有把偶人從偶人箱裡拿出來過。

  玻璃匣裡倒是擺放著木刻的偶人。不過,那是一年到頭都擺放在那裡的。

  高秋來到放著偶人架子的房間,坐下身來說:

  「這個,我記得是昭和九年(1934年)的京都偶人。這樣的偶人,現在可是買不到了。你看這臉、這衣服,多好啊。」

  「五樂人裡這個唱歌的,和千加子小時候挺像的。千加子,記得嗎?」

  「記得。」

  「偶人和人不一樣,永遠也長不大。」

  「也不會老的。只要保存好了,等我們成了老太婆,死了以後,這些偶人還仍然會像現在這麼漂亮。」直子說。

  「那是。不是常有人說這偶人是我奶奶那輩傳下來的,那偶人是我老奶奶那輩傳下來的嗎?還有一百五十年、二百年前的偶人呢。」

  「您要是這麼說,還有一千年以前的佛像、神像,至今還很好看呢。中國六朝時代的偶人形象就挺好的,就像現在的男扮女裝似的。有個設計師讓我看過埃及、希臘的雕刻影集。那些雕刻全是幾千年以前的。可今天看起來,感覺仍然很新。我們這些時裝模特的壽命卻只有五年、七年。琢磨起來,也真怪啊。」

  「不過,那種古代的雕刻全是人製作的。」高秋的回答並沒有解答惠子的問題。

  「可是,比起雕刻來,譬如說像姐姐這樣的人我覺得更不可思議。」千加子望著惠子說。

  「我哪兒不可思議?」

  「你的體型那麼好,幾萬個人裡才有一個。它是怎麼形成的,我覺得最不可思議了。」

  「真的?我請你吃什麼,你說。」

  「我正想做些壽司放在蚌殼裡獻給這些偶人呢。」千加子顯得十分興奮。

  「是嘛。那好啊。你和直子兩個人做好準備,我來調味。」

  「我現在得出去。」直子站起身來。

  「去哪兒?」

  「今天是忌日。」

  「插花師傅的忌日?已經過了一個月啦?!」

  惠子和千加子都為時間的迅速流逝感到十分驚訝。當然,直子也同樣感到了這一點。

  關於偶人、雕刻的談話,直子似乎也沒有一聽了之。她想起了惠子在電視裡的面部神情。那是一個化妝品的廣告。面露微笑的惠子剛剛露面,一會兒便消失了。每天晚上在同一個時間裡顯露著同一樣的面容。電視上的惠子是美的,但是,消失得卻太快了。看了幾次,直子心頭便留下了莫名的寂寥之感。

  惠子加入模特組織以後更忙了。最近,在報刊、雜誌上也能見到惠子的形象。還有一張在雪坡上飛速滑行的滑雪時的照片。惠子的電話也變得多得煩人。像今天這樣能輕鬆地在家裡,也只是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吧。

  「你要帶些祭品嗎?」惠子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送點錢吧。可我又不知道送多少好。」

  「那位好看的先生,就剩他自己了……」千加子自語道。

  「你師傅是插花師傅。帶花去,你看怎麼樣?」

  經惠子這麼一說,直子猛然想起來似的說:

  「對啦,還忘了給偶人放花呢……」

  直子馬上用桃花和水楊括起花來,一邊插著,她一邊說:

  「師傅去世之前,1月快結束的時候,從那時起師傅選的花都特別的豔麗,盡是香雪蘭、香豌豆、白色的黃色的玫瑰、蘭花什麼的。每次我見到師傅,都覺得在這些花的映襯下,師傅的神情顯得格外明朗。」

  「是嘛。那大概是死的預兆吧。」惠子也放低了聲音。

  直子穿著母親的喪禮服,系著黑衣帶。望著直子,惠子又說:

  「你這個人也挺不可思議的。看起來那麼安靜平和,不顯山不顯水的。可穿華豔的衣服,也挺合適的。你穿這身,就不顯眼,顯得平常了。這喪禮服,要是黑的,那什麼人穿上去也顯得莊重……」

  聽惠子說不顯眼,很平常,直子反倒心裡鬆快了許多。出現在光介面前時,直子總想躲在什麼東西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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