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風中之路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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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水晶 直子從丸之內坐都營電車來到千代田橋,在那裡買了盒師傅喜歡的叫做「若紫」的日式點心。 然後,她又坐汽車來到銀座。 無論是在都營電車裡,還是在汽車裡,到處都飄散著微微的樟腦氣味,洋溢著正月新年的氣氛。 直子打算從銀座走到新橋,然後再坐地鐵去澀穀。 可是,母親給她的兩千日元還剩下一半多,而且,就這盒點心似乎顯得有些寒酸。 她想再買點兒什麼。可是,她又不知應該買些什麼。 直子從大街的電車道拐到林陰路的方向,一邊看著商店的櫥窗,一邊向前移動著腳步。正走著,擺放著漂亮可愛的洋式小物件的櫥窗陳列吸引住了直子。 那裡有紫色的鍍金長柄布傘、黑色真皮手包、安哥拉山羊毛的披肩、做工精細的胸針……直子選中了一條男士用的全毛領帶。 淡藍色的底,淺褐色的大格,還有細細的深紅,顯得既沉穩又華豔。 「光介先生用起來最合適不過了。」 直子請售貨員摘下來,拿在手裡看了看。後面縫著倫敦公司的商標。一條一千二百日元,價錢也正合適。 「就要這條吧。」說完,直子臉上微微泛起紅潮。 直子這是第一次買男式用品,也是第一次送男人東西。 「送時就說是媽媽送的。」 「您這是平時用嗎?」 「是送人做新年禮物……」 直子說。那語氣似乎在向人做著解釋。 售貨員正在為她包裝時,直子忽然感到耳邊飄來一股自己很熟悉的甜甜的香水味。 「直子。」原來是姐姐在叫她。 惠子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有幾個設計師、報社記者模樣的男女。 「直子,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完事。」 直子點點頭。 惠子正在挑選鑽石項鍊,還有手鐲,一會兒戴上去一會兒又摘下來。這些首飾雖說是仿製品,但件件都閃閃發光,頗為誘人。 看樣子,惠子買了不是為自己戴,而是為了工作的需要。 惠子又戴上了裝飾著許多紫水晶的大項鍊、戒指,站在鏡子前擺了個姿勢。 水晶的紫色配在惠子的身上,頓時顯現出意想不到的美,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惠子試戴的時間似乎並不太長,但在直子看來,簡直是漫長得難以忍受。不一會兒她就覺得疲憊不堪了。 惠子終於告別了同伴,返回到直子的身邊。 「久等了。喝杯咖啡吧。真沒想到在這地方碰到你。」惠子顯得無憂無慮,十分開朗。 來到惠子熟悉的一家西點鋪,兩人在白色的桌前坐了下來。惠子要了兩杯咖啡,還有兩份奶油派。 「今天的事兒全完了。我們在產經大禮堂的那場節目,服飾品是由剛才那個店提供的。直子,咱們現在去看『八月十五茶館』吧。」 「今天是星期三,我得去學插花。」 「歇了不就行了嘛。」惠子滿不在乎地說。 「不能歇。我還得給人家送新年禮品去呢。」 「噢,原來如此。所以你就買了條領帶?」 姐姐的眼神仍如以往,但在現在的直子看來,卻顯得咄咄逼人。直子感到臉上有些發熱。 不過,惠子卻並未過多理會妹妹的神色。 「我今天加入MMG了。不再非法幹了。」 MMG是含羞草模特組織的略稱,在其他幾個模特組織中,也算是一流水準的模特最為集中的組織。 「現在建起了時裝模特組合一類的組織,單個人幹不下去了。去年年末,我參加的那場時裝表演讓人揪住了。最後讓我選擇,要不就一切表演都不參加,要不就參加模特組織。」 「可是,姐姐,你……」直子緊張地望著惠子。 「不是說不幹了嗎?」 「我是想不幹的。所以,我就去含羞草組織說一下嘛。結果,人家把我排在了A級。而且有幾位先生安排我參加這次在產經大禮堂的表演。其實,我要想不幹,什麼時候都能辭。」 「真山先生家裡的人同意嗎?」直子不放心地問。可惠子卻像沒聽到似的。 「我想進這組織再幹它一個月。以前,我是一個人幹,在報酬上虧了不少。就和C、D級差不多。那時候,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不想幹的活兒,我就明確地說不想幹……在結婚之前,我想就加入到組織裡,按A級幹它一段時間。當然,還不知能幹幾場呢。」 直子感到有些困惑:沒有幾天就要嫁到真山家去的姐姐對工作如此執著,如此貪求,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姐姐雖然是個業餘模特,可是現在卻得到了專家的青睞,被高抬到了A級。也許姐姐那顆年輕女人的心是為此而動? 但是,惠子卻眨動著那雙美麗的眼睛道: 「最近,我看到咱媽,心裡就發酸、難受。為了我結婚,為了千加子上學,媽媽什麼事都不敢對爸爸講。譬如說,花了一萬日元,她就瞞著爸爸說花了八千日元,背地裡自己去東挪西借。雖說媽媽的性格就是如此,咱們沒有辦法,但是我還是感到心痛。」 「……」 「咱媽好像對英夫特別中意,又加上英夫家又在為我們建新房,又為他們的獨生子的媳婦買了寶石,所以咱媽對英夫的母親特別地感謝。所以,對人家的要求,儘管覺得有些難以應承,她也要去滿足人家,也要讓人家高興滿意。她認定了,只有這樣做,往後我才不至於感到面上無光。」 直子低著頭。 「咱媽這麼東挪西借的,我是挺感謝的。可是,我更覺得對不住她,更覺得心裡沉重。」 「……」 「我穿過不少和服,有的我很不中意,有的只要往肩上一技,我就感到心醉,滿意得很。不過,這和為自己穿是兩碼事。所以,我對衣服著裝並不在意。我覺得結婚儀式越簡單越好。現在又是定婚的衣服,又是結婚的衣服,做的和服一輩子也就穿一次,太不值得了。我覺得還是咱爸的意見爽快乾脆。」 高秋說得十分痛快,真山家要是有這麼多要求,索性給她一筆嫁妝費算了。 「姐,你現在什麼也用不著考慮。人家為你做什麼,你就接受什麼,就得了。要是我,就不管那麼多。隨它去吧,自己想自己的……」 惠子臉上顯出笑容。 「隨它去,自己想自己的……不錯。不過,你在這點上大概還不如我。」 「不到時候,誰也說不準。」 「那倒是。不到時候,誰也說不好。人啊,到了時候,事兒多得很呢。」 「嗯。」 「阿直,我幹專業模特的事兒,誰也別告訴啊。」 「我不說。」 「說是幹A級的活兒,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一場,穿五套到七套,給五千到七千日元……能掙一萬日元的,都是特殊人物。我要有那麼多錢,就想買幾套自己穿的。」 「你不攢點錢?」 「不攢。」 「……」 「我要攢錢的話,說不定英夫會笑話我的。他只要想要,什麼奔馳,什麼美洲虎,說買就買的。」 「怎麼會呢。」 直子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結婚之前這麼短的時間,惠子就是把做職業模特賺的錢全攢下來,又能在過門時帶去多少呢。那點錢對真山家兒媳來說還不夠「零花錢」呢。 直子想:時裝模特看起來蠻風光,沒想到收入竟會這麼少。 「阿直,你要是非去插花,那我就給英夫去個電話。」 惠子起身去打電話。公用電話就在櫃檯旁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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