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風中之路 | 上頁 下頁


  ¤客廳

  由於雪光的映曬,惠子顯得稍稍有些消瘦。不過,卻增添了不同往日的魅力。

  已經定婚,婚事馬上要辦了,可惠子卻仍然要像往年那樣和英夫不熟悉的人們去滑雪。對惠子這一舉動,英夫很為不滿,也十分不安。可今天惠子卻從車站打來了電話,英夫的不滿與不安也就一下子消失了。

  英夫開著奔馳,來到了新宿站,走進傍晚髒亂、浮躁的候車室。在候車室的角落裡,英夫看到了無精打采坐在那裡的惠子。

  「怎麼樣?痛嗎?」

  惠子身上的連衣帽、圍巾,還有與之相配的連指手套的那鮮豔的毛線顏色,在莫夫看來都顯得天真可愛。

  「好不容易算挪到這兒了。坐出租車回去還得讓人家扶著。我可不樂意。」

  下山的時候,坐火車的時候,你一定扶著別人走的。難道到了東京,除了英夫別人就不成了嗎?

  英夫覺得那些將腳部扭傷的惠子扔在車站上,自顧自回去的人們真有些冷酷薄情。或許是惠子把他們趕走的,堅持自己等英夫?

  莫夫攙扶著惠子,並為她提著旅行袋和滑雪用具。

  他們順路來到柔道練習場,請專門看扭傷、跌傷的人幫助做了治療。據說這傷用不著去拍X光片。

  在惠子的家裡,英夫碰上了幼時的夥伴光介。這使他頗感意外。

  送走光介,宮子有意無意地向英夫問道:

  「是你表兄,還是什麼親戚?」

  「不是。我母親和矢母小姨是表姐妹。」

  「那不還是表兄弟嗎?」

  「不過,光介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英夫說道。他覺得自己的話語中有著不必要的冷漠。

  光介和英夫都是獨子,家裡的寶貝。光介比英夫大3歲。小時候,母親經常領著他們互相走動,一塊兒嬉要。從那時起,頑皮的英夫就和沉默寡言、女孩子一般的光介玩不到一起。

  光介很受父母的寵愛,但他所受的教育也同樣嚴格。光介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在學校的成績也很出色。

  「你也多少向光介學學……」家裡總是提起光介,以此來激起英夫孩子般的競爭心。但同時,這也使莫夫漸漸疏遠了光介。

  光介的父親去世的時候,英夫還是小學低年級學生。光介的母親再婚的時候,他已經上了中學。

  到那時,他們就完全沒有了來往。莫夫對家裡人談到的光介他們的消息也不太在意了。

  光介的母親再婚後,一切並不順利。後來,便和她第二任丈夫分手了。離婚後,她開始教授插花和茶道。不過,在英夫眼裡,似乎從很久以前,姨媽就在過著這種生活。

  光介是要來的孩子,出生不明。當時,英夫在某種機會知道了這點。這是他小的時候不知道的事情。

  上大學以後,他們一度曾恢復了交往。但英夫從心眼裡難以喜歡光介,光介仍是與他無緣的人。

  光介的結婚儀式是在麻布的教堂舉行的。英夫也出席了。

  新娘是外國電影進口公司的打字員,雖說並不太漂亮,但看起來卻很有青春活力,極富魅力。

  三個月剛過,光介的母親便來到了英夫的家,數落起媳婦的不是。不到半年,光介的妻子就回了娘家,一去不歸。

  自從那次結婚儀式以後,英夫就沒有再見到過光介。這次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了光介,英夫雖然也有某種思念之情,但是他還是不喜歡光介這個人。

  光介看起來十分柔順,但內心卻很嚴厲。他那不可思議的視線使同性甚至會感到可怖。

  「男孩子都這麼溫順、這麼有主見,插花師傅一定很幸福啦。」連宮子都對光介讚不絕口。也許正是這一切使莫夫又再生幼時的嫉妒心吧。

  英夫對宮子持有的好感超出了對自己戀人的母親的感情。

  宮子離去之後,英夫在同惠子閒聊中,漸漸淡忘了光介。

  「天冷的時候,要是受了傷,那傷口的冷勁兒,真可以說是刺骨寒。」

  英夫真想用自己的肌膚溫暖惠子的腳部,但嘴裡卻道:

  「誰讓你去滑雪呢。這是老天的懲罰。」

  「你還這麼說。我不是去了又回來了嘛。」

  「什麼事情你都這樣。你做完了,我就不能發發牢騷了?」

  「對啊。你趕不上嘛。」

  「那哪兒成啊。」

  「我把要結婚的事兒跟大家一說,大家都為我高興。」

  「然後就撞在你身上,把你摔倒了,是不是?」

  「有人還說,讓我別做一個循規蹈矩的太太。」

  「……」

  「我打算明年把你也拽到山上去。我給你當教練。」

  「我可不去啊。」

  「我一定得把你帶去。」

  「這次去之前,你不是說了嗎?這是最後一次。」

  英夫覺得惠子雖然又累又疼,但是仍然在逞強。他握住了惠子的手,那手冷得就像魚。

  「我想去看看直子。可要是你帶我去的話,她大概要生氣的……」

  「為什麼?」

  「因為她不像我,是個特規矩的人。」

  惠子扶著英夫的肩頭,閉著眼睛,在等待英夫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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