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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

  惠子學會滑雪是在高中三年級,以後每年都和夥伴去滑雪。

  雖然有些夥伴因為有了戀人或者結了婚不再來了,還有的是生病沒法來,但是由於某種聯繫每次都有新的成員參加。所以,每次去滑雪總有五六個人,多的時候要有七八個人。

  平時大家並沒什麼聯繫,可一到了滑雪季節,夥伴就會打電話、寫信互相聯繫,最後定下一同出行的時間。

  費用是由各人負擔。攜帶的食品則要大家分頭購買,誰買什麼靠抽籤來定。

  有時候,她們在東京過完聖誕節後就去,一直在山上呆到除夕夜。有時候,就在除夕夜走,在山上度過新年的頭三天。

  滑雪的朋友們相聚是件幸福的事兒,即使在分別之時仍可給每個人留下歡欣。

  惠子今年的心情就是要去與青春告別。

  自從莫夫向惠子的母親表示要和惠子結婚的意思以後,婚事便迅速地籌辦起來。面對母親們的企圖,惠子感到的是陳腐、是小題大做。這使她感到心情很為沉重。

  她覺得自己不僅是投入到真山的懷抱中,而且是要「嫁到真山的家裡」。

  她產生了一種猶豫與不安,就像是在準備跳越沒有橋的河流。

  難道每個人都要有這種情感體驗?

  時裝模特不能再做了。結婚儀式要是穿洋裝,那結婚宴席就要換上和服……

  真山的母親提出了許多要求。宮子一項一項地都答應下來,轉告給自己的女兒。

  惠子對工作並沒有什麼留戀。她也喜歡漂亮的和服。但是,這一切都是作為條件強加給自己的。這使她感受到真山母親的壓力。

  英夫對自己的母親極為順從。而宮子最近又突然開始特別照顧真山。這一切使惠子感到心煩意亂。

  英夫的愛是可信的。可自己為什麼還要對這些小事過分計較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要更為任性……」惠子有時也曾這樣想。

  平時不善言談的父親也玩笑地說:

  「惠子定了婚後,是不是有點兒歇斯底里啊。就像剛斷了奶的孩子似的。」

  「這倒是。要離開家了嘛,就想好好鬧鬧。」惠子表面上若無其事地反駁著父親,可心裡卻傷心得很。

  父親和母親都是好人,家裡也算個富裕家庭。可是他們卻都顯得十分孤寂。特別是母親,她好像總是在壓制著內心的不滿。

  惠子一旦要結婚了,便立刻體驗到女人的恐懼。

  今年是她被邀去滑雪中的最高興的一次。在皚皚白雪中疾速滑行,那種心情該多麼爽快啊。

  母親也勸阻她,英夫也顯得不悅。但是,惠子仍然固執己見:「就這最後一次。我一定得去。」

  火車仍像往年那樣,坐新宿發車的最後一班車,而且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

  惠子要去澀穀的街上去買抽籤分配給她的隨身攜帶的食品,還有新鮮的黃油。在她看來,這要比在家裡看剛剛染好的和服重要得多。

  和服上染的是梅。可是婚禮在櫻花季節過後才舉行。那時穿,就顯得有些趕不上季節。

  「媽媽是不是準備讓自己穿著它去真山家拜年呢?」

  藏藍色的長褲,蘇格蘭格子呢的外套,毛線帽子,惠子一副可以馬上登上火車成行的打扮。她迎著撲面而來的風,向坡下走去。

  在車站前的廣場,當她隨著人流按照信號燈的指示正要過馬路的時候,後面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憑著那柔和的感覺,惠子知道來人是英夫。

  「剛才給你去電話,你媽說你去買滑雪用品了。所以,我就來送送你。」

  「我還有話要對你說。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用你送嘛。」

  「為什麼?」

  「不好。送人走後你會覺得無聊的。而且我也會覺得心裡沉重。」

  惠子沒有再說什麼。

  商店街裡正在歲末大甩賣。他們兩個人在人流中被擁擠著向前走去。

  惠子走進一家擺著舶來的化妝品、食品的小店,買了些杏幹兒、巧克力、水果糖。然後,又拐進一條小胡同,在一家有些下町味道的點心鋪買了糯米酥、年糕脆、甜納豆,還有冰糖。

  看到惠子的購物袋裡東西越來越多,英夫問道:

  「幾個人去啊?」

  「今年去得多。七個人。」

  「全是女的?」

  「也有三個男的。」

  英夫的臉上露出責怪的神色。兩個人又沉默不語了。

  「在這麼擁擠的人群裡走,怎麼說話呀。」說著,英夫把惠子帶進了一家掛著燈籠的小木屋式的店鋪裡。燈籠上用小字寫著「俄國大菜」。

  店裡十分暖和。兩個人在角落的座位上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莫夫要了飯菜之後,顯得有些不悅地說:

  「真沒意思。」

  「什麼沒意思?」

  「你也太直了。事兒已經定了,可你卻一點兒也不著急。你也得多少為我想想啊。」

  「我想了。」

  「你要是為我想了,那就別去。這三四天,你和我不認識的人去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受不了。現在再說這個,我知道你要說我太任性了。可我否是。」

  莫夫話語中飽含著深情。

  惠子雖然覺得對方有些咄咄逼人,但心裡仍然感到一些溫馨。

  「對不起,我就去這一次。讓我去吧。去的真的都是滑雪的朋友。這次從山上下來後,大家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見面的。」

  英夫一直默不作聲,不停地擺弄著手上的火柴。

  「我要是說就不讓你去呢……」

  「那怎麼成。你沒有理由不讓我去。」

  「你不是個普通的小姐。你有許多東西。你又要服裝表演,又要滑雪……」

  「最不想聽到的、令人極為不悅的話竟然從他的嘴裡說了出來。」惠子想。

  她難受極了,垂下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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