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風中之路 | 上頁 下頁


  ¤電話

  上午10點,宮子正在收拾起居室時,惠子走了進來。她頭上纏卷著一條花頭巾,就像印度人似的。

  宮子看到惠子,不由得又想起了剛剛做過的夢。

  「直子呢?」

  「早走了。」

  惠子明明知道與她同居一室的大妹妹已經出門了,但是還是習慣問問。

  竹島一家的早餐每天都分三次。有時高秋一個人吃得特別晚,那就要四次。自然,作為一家主婦的宮子就要相應忙碌許多。

  惠子9點以前是不會起床的。據說這早晨的懶覺是美容之必需。

  惠子在上高中時,曾參加過攝影小組的活動。由於她天生麗質,所以常常被人當做模特。一次,有一位有名的攝影家以攝影指導的身份出席了一個攝影講演會。惠子和她的攝影小組的朋友也參加了。在那次會上,惠子得到攝影家的青睞,被請去做了模特。從那以後,她的照片時時見諸於雜誌的攝影插頁中,同時也逐漸被設計師們採用。

  這樣,一直到今天,做模特幾乎成了她的另一半職業。但是,惠子沒有加入模特俱樂部,總是以業餘的形象出現。

  上高中以來,惠子攢下了一些做模特的報酬,夏天的零用錢、冬天滑雪的用具從未讓宮子操過心。

  高秋作為父親,認為女孩子的美瞬間即逝,所以在眾人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的美也並非壞事。他似乎並不覺得惠子在男人們、女人們的注視下變得美得耀眼是一種危險。

  在三個女兒中,惠子在父親面前最不拘束。而高秋呢,也多是讓惠子為自己辦事,卻很少讓宮子幫忙。

  高秋好像已經起床了。宮子讓惠子給他端去茶盤。

  「給,您的茶。」說完,惠子坐在父親的面前。

  「嗯。」

  「今天早晨夠冷的。爸,您用『湯婆子』了嗎?」

  「沒用。」

  「爸,您昨天晚上回來得很晚吧?」

  「對。」

  「打麻將?」

  「不是。」

  高秋打開早晨版的報紙。

  「您快喝茶吧。要不就涼了。」

  「嗯。」

  惠子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說下去,父親肯定要不悅的。所以,她也不再做聲了。宮子端上來一個長長的漆盤。惠子從盤中取下餐具,擺放在桌子上。她又在父親前面的小盤裡倒了些醬油。

  三個人湊齊剛剛拿起筷子,電話鈴響了。

  「我接。」惠子向母親示意,不讓她接。然後,自己走了過去。

  聽到惠子柔和的聲調,宮子馬上判斷出對方是真山。

  「我做了個怪夢。」宮子開口道。

  趁著惠子去接電話,宮子想把做夢的事告訴丈夫,如果丈夫一笑了之,那自己也就安心了。

  「嗯。」

  「夢見真山了。」

  「嗯。」

  丈夫沒有理會。宮子只好把這難以表述的夢埋在自己的心底。

  「這惠子在說什麼呢。對方是女的,還是男的?電話真夠長的。」

  高秋也像是有些擔心。

  夫婦倆吃完了飯,可惠子的電話還沒有完。

  惠子在電話中的應答很短,漸漸顯露出不滿、焦躁的樣子。

  高秋起身去準備上班後,惠子才終於返回到飯桌旁。

  「誰來的?」

  「真山先生。」

  「怎麼了?」

  「怎麼也沒怎麼。」

  那語氣似乎在說跟您說也沒用,我不說。

  惠子所幹的是時裝模特這種非同一般的職業婦女的工作。對此,真山的母親頗為不滿。今天下午就有個冬季流行服裝展示會。惠子將穿著婚紗出場。而且電視還要轉播。真山以前就跟惠子說過:

  「我媽在家肯定要看電視的。她要是看到你穿著結婚禮眼和別的男人一起登場,肯定感情上更接受不了。而且,我也不願意。」

  但是,惠子仍堅持出場。她覺得已經接受下來的事,就不能毀約。

  在剛才的電話裡,真山還是希望惠子終止出場表演。

  「我沒法跟我母親解釋。」最後,真山說了這麼一句。

  「行啊。」

  「我可不去看。」

  「用不著抽上班的時間來嘛。」

  「公司裡也有電視。可我不看。」

  「行啊。」

  真山的母親不僅不喜歡惠子,而且還不喜歡惠子的父母。惠子早就知道這點。

  真山的母親從來沒有見過惠子的父母。她只不過是根據自己的臆測猜想來決定自己的好惡的。惠子的家庭相當富有,但是沒有雇女傭,而且還讓女兒去工作。這些,也成為真山母親責難的目標。另外,惠子和她的妹妹經常去真山家玩,有時還吃飯。於是,真山的母親就說:

  「你母親怎麼一次也不來,是不是不擅交際啊?」

  這位母親對英夫這個獨生子非同尋常的愛,在惠子看來,簡直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真山的母親也在為兒子尋找媳婦。然而,當惠子這個真正的候選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雖然沒有表示強烈反對,但是卻遲遲不表示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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