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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你不冷嗎?剛剛出院……」青木說。

  「不冷。前些時候您來,說我願意什麼時候出院都可以,我一下子就有精神了。」

  「那不是我說的,是醫生說的。」

  「噢。我是有些嬌貴吧。」

  「那……不是正相反嗎?百子是在過分地自己折磨自己,這我們都見到了。」

  「不。」百子搖了搖頭。

  「是那樣的。」青木笑了笑,「百子小姐的事且當別論,有人以為由於自己折磨自己,社會就不再去折磨他了。其實未必是這樣。在我們看來,正與此相反。把社會這個詞換成命運這個詞也可以。把社會和命運連在一起說,我們這些俗人也是能夠理解的。無疑是這樣,因為把個人的命運和社會分開,只能是孤單。」

  「噢?……」

  百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這話,也對我父親說過?」

  「說過一點。」

  「不過,我沒折磨自己呀。有時那麼想過,但是我現在很清楚,不是那樣的。」

  「但是,百子小姐沒有任憑別人安排過自己吧。」

  百子的臉熱了起來,被羞愧的火燃燒著。

  「別人?……這次承蒙關照,感到很慚愧,未能致謝。」

  「現在沒想說這件事。因為就這樣回到東京,你也許又把折磨自己的沉重負擔當做禮物帶回去了。你爸爸和我打算好好安排你,你不感到悔恨嗎?」

  「只是悔恨自己。自己的恥辱由自己……」

  百子停下不說了。

  「那就任憑別人安排吧。你的內心也要這樣啊。」

  百子沒有回答。

  但是,這是能任憑別人安排的事嗎?

  現在在百子的心裡,羞恥比悔恨更為強烈。

  如果父親和青木等大人讓百子中了其狡猾的計謀的話,那麼知道中計的百子不是更為狡猾嗎?百子對迫不得已時自己的狡猾感到像死一樣自我厭惡。

  本來是父親和青木裝作若無其事,現在連自己也裝作若無其事了。

  百子想,自己這樣順從地被青木帶到嵐山,也是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

  出院到了青木的家裡,這恐怕不是知道羞恥的女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吧。她失去了自我,聽任了別人。

  既然聽任了別人,就聽任到底吧。——百子也知道這似乎是青木打算說的話。

  毋庸置言,百子有著毫無抗拒和反抗的心情,心裡覺得空蕩蕩的。青木的關心使她很感激,感到自己好像投靠了青木。

  「真不應該死啊,啟太……」青木說,「死去的人一切都要被寬恕,因為已經不能追捕和懲罰。而且,不向死去的人問罪,這也許是現在還活著、不久也將死去的人確信的道理。但是,難道不該讓死去的人承擔罪責嗎?我是這樣想的。」

  「不過……」百子沒有接著往下說。

  啟太的父親知道啟太和百子之間的什麼事了吧。

  「不過,我母親也是自殺的呀。您從我父親那聽說了嗎?」

  「聽說了。所以,就讓你母親和啟太承擔罪責吧。」

  「什麼罪責?」百子故意反問道。

  「活著的人的一切痛苦……」

  「是讓他們都到地獄去?」

  「你想讓啟太進地獄嗎?」

  「不。」

  百子搖了搖頭。

  「為了不讓所愛的人進地獄,自己活著反而進了地獄吧。我有時也這麼想。人的罪惡和苦惱,沒有一個是自己創造和發明的。一切都是模仿前人,從前人那裡繼承的。這些不都是死人留下的傳統和習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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