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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6.美麗的篝火

  一

  麻子見姐姐正在睡覺,悄悄走出房間。女僕在走廊見到麻子,說:「您洗洗貴面吧。」說著從後面跟過來,打開洗臉間的電燈,放好了水,拉上了後面的窗簾。

  這個旅館的洗臉間,為使每個人都能使用而間隔開來,三面都是鏡子。

  麻子一邊洗著「貴面」,一邊想起今天早餐的「貴薯」和「貴豆」。京都的小薯和豌豆都很軟,但同樣很軟的筍和腐竹,卻不說「貴筍」和「貴腐竹」。

  趁著百子還沒起床,麻子想偷偷地給去年歲暮來京都時住過的朋友家打個電話,但是對父親來京都的目的以及姐姐的心情都不甚了然,所以感到不能疏忽大意。

  麻子回到房間,瀏覽京都藝妓舞的說明書。

  百子說:「爸爸呢?」

  麻子回過頭來,說:「你睡醒了?」

  「還沒睡醒。在火車上就我自己一點也沒睡著。爸爸還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呢。」

  麻子把父親留的字條遞給百子。

  百子不以為然地說:「是嗎?大德寺?」

  「真不該這樣。到這裡就早早地把我們扔下不管了。」

  「可以呀。自由吧。三個人都自由行動吧。」

  麻子看著姐姐的臉。

  「麻子,你去看京都藝妓舞吧。我再稍睡一會兒。」

  「別睡了,已經12點半了。」

  百子在被子邊上屈指一數,說僅僅睡了4個小時。但是她還是起床了。

  麻子讓百子看附有照片的京都藝妓舞的說明書,再三勸她去看。百子勉強同意了。

  麻子說,從明治五年開始持續七十二年的京都藝妓舞,在昭和十八年由於戰爭而中斷了。時隔七年,今年春天又恢復了。

  「你看,這上面寫著大街兩旁屋簷上掛著成排的紅燈籠,意味著正在舉辦京都藝妓舞,意味著只園供夜間觀賞的櫻花正在盛開。」

  「是嗎?我們還是女學生的時候,到這裡來修學旅行,還請舞姬簽名呢。太平盛世的年代呀。」百子也說。

  但是,小妹妹不就是出生在京都的煙花巷中嗎?

  麻子似乎不知道妹妹的身世。百子想,那是因為她死去的母親隱瞞得很嚴。百子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點兒。

  而且,假如沒有使京都藝妓舞中斷的戰爭的話,父親能同京都的女人分手嗎?百子對此持懷疑態度。難道不是戰爭硬把父親和那個女人分開的嗎?

  總之,如果小妹妹是出生在京都藝妓舞的街市的話,那麼,父親讓她的兩個姐姐去看京都藝妓舞,是膽大妄為呢,還是有什麼企圖呢?百子像受到羞辱似的,沒有去的心思。

  百子對鏡而坐時,麻子坐在旁邊不時地向上攏著姐姐後面的頭髮,並翻開京都藝妓舞的說明書瀏覽。

  明治二年,在只園石臺階下建立了日本最早的小學校。把藝妓和舞姬稱為婦女職工,把藝妓業管理所改為婦女職工提攜公司。那正是維新後的混亂時期。

  從明治四年秋到五年春,日本最早的博覽會在京都召開。那次博覽會上的舞蹈就是京都藝妓舞的開始。

  這是百子從書本上知道的。

  「這次戰爭,藝妓不是當了婦女職工嗎?動員出來義務勞動……不過,現在得叫女工人了。」百子發牢騷似的說,「但是,戰爭結束後,社會上舞姬的腰帶還是系成蝴蝶結飄帶的樣子呢。」

  「那是舞姬的象徵。不過今天報紙登出消息,說給京都藝妓送茶的孩子裡有年齡太小的,違反勞動法。」麻子也說。

  「舞姬的蝴蝶結飄帶的系法,很像相撲力士的頂髻。想來真有些奇怪。」

  「是的,是有些奇怪。不過,如果相撲沒有頂髻,反而滑稽可笑,所以一想也是奇怪的。和尚的頭和袈裟,也許都是很奇怪的。」

  「像相撲力士的頂髻和舞姬的蝴蝶結飄帶的腰帶之類的東西,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在我們心裡也是有的呀。各種各樣……」百子說著站起來。她的腰帶系得很精巧。

  麻子見了,說:「舞姬的腰帶系法和姐姐的腰帶系法,難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是啊。在穿戴上,總覺得一方面在追求時髦,模仿別人;一方面囿于傳統或習慣,也是模仿別人,真沒辦法。雖然都說模仿便失去了美。」

  姐姐把掉下來的頭髮揉作一團放在梳粧檯的一端,麻子把它拾起來,扔到廢紙簍裡。

  「不用你呀。不要幹那多餘的事,我自己扔。」

  百子向下看著妹妹,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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