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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是啊是啊。欲望,也不僅僅限於是金錢……為什麼托生成女人呢?現在你也這樣想吧?」

  「是啊。」

  「是那樣啊。」

  夫人說完,站起身走了。

  菊枝看著夫人剛才在走廊坐過的地方,對水原說:「夫人說的倒不錯,可是好像是教訓我似的,我很憋氣。你對她說過什麼吧。」

  「沒說什麼呀。我只是說和你在這裡見面……」

  「是嗎?她是看透我的心思了。我又辛苦又消瘦,外表也不乾淨,這是沒辦法的。你說和誰見面了?」

  與自己已經分手的女人——這樣說,水原有些難於啟齒。

  「好像有人說是我勾引你,那可不行。真是無聊。」菊枝微笑著看了一眼水原。

  水原一點也沒感覺到受勾引。

  菊枝不過是與自己已經分手的女人,或者說無疑是與自己已經分手的女人。但是,現在菊枝在自己的面前,反而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她是自己「昔日的女人」似的。

  可以說是一種幻滅,不過如此而已。

  但是,並不是因為現在的菊枝和「昔日的女人」在容貌上變了樣。同樣是色素不足似的淡茶色的眼睛,過去一擁抱就閃著清澈的光,而如今則顯得有些遲鈍。那嘴唇也稍稍有點污濁。頗像嘴唇顏色的乳頭也許稍稍有些乾癟吧。但是,菊枝比實際年齡要顯得年輕,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憔悴。

  水原想,由此看來,分離的歲月已經把自己和菊枝隔開了吧。

  水原似乎是隔著歲月之牆來和菊枝相會。

  不,並不是和菊枝相會,似乎是和歲月本身相會。

  兩人的事是時間予以解決的,就讓時間予以磨滅吧。

  既然已經斷然分手了,所以滿可以這樣幹淨利落地分手,但是水原畢竟感到寂寞,感到對菊枝的感情並未了結。

  水原在心中努力重溫過去對菊枝的眷戀和愛慕之情。

  然而意外的是死去的妻子在水原心中又活靈活現地浮現出來。

  水原懷疑,由於失去了最親密的妻子,致使對菊枝的感情也失去了吧。

  水原無法知道菊枝現在在想什麼。菊枝剛才說的話是不是出於真心呢?

  水原為進一步和菊枝拉近感情,便急不可待地說:「實際上,去年,我妻子死了。」

  「哎呀!」

  菊枝驚訝地看著水原,眉宇間現出焦慮。

  「是嘛。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很悲傷吧?真可憐哪。」

  菊枝面帶愁容,好像要哭。

  「我總念叨你,不知你怎麼樣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不利的事情了。」

  「我三個女兒的三個母親,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真是這樣啊。不好的反而剩下了。真奇怪,不公平啊。」

  「我如果死了,能想念我的女人,也只有你一個人了。」

  「你不要嚇唬我了。你說這樣的話,我覺得不好受。」

  「可是,難道不是這樣嗎?」

  菊枝凝視著水原。

  「並不是為了想讓你在我死後想念我,我是沒能更好地照顧你。真對不起。」

  「你說什麼呀!這話是對你夫人說的吧。我得到你的照顧,一天也沒有忘記。」

  水原是向菊枝致歉,但正如菊枝所說,那也像是向死去的妻子致歉似的。

  「你夫人去世了,你為什麼來見我?你如果不說清楚,我心裡不好受。在旅館裡等著你的女兒知道了,會怎麼想?」

  水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不願意這樣。」菊枝搖頭說。

  沉默片刻,兩人站了起來。

  「到利休的墓那裡……」在寺院門口,水原說。

  「噢,現在就開。」

  夫人拿來鑰匙,打開柵欄門。

  菊枝站在利休的墓前,說:「你夫人的墓,已經修建了嗎?」

  「噢,還沒修建。」

  「是嗎?你夫人也到利休的墓來過。請你參拜你夫人參拜過的墓,請你諒解。」

  這個說完雙手合十的女人,水原感到像個謎。

  這是這個女人的真心呢還是習慣呢,一時難以辨別。

  雖然菊枝是水原的「昔日的女人」,可現在無疑成為照顧別的男人的女人了。

  三

  出了聚光院的門,一條道路伸向西面稍稍高起的盡頭,那裡面有一個小堀遠州的孤篷庵。

  從孤篷庵向西有一條通往光悅的鷹峰的路。水原以前曾經走過這條路。

  水原站在從聚光院到孤篷庵的筆直的路上,觀望著斜長的靜靜的松蔭竹影。

  路的北側,有一排小廟。

  「聚光院的老和尚,打扮成那個樣子了。」菊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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