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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是嘛,那太好了。」

  「你的好媽媽去世,爸爸感到很寂寞,我好像故意使他更加寂寞,那就不對了……」

  「就是麻子我,也很寂寞呀。」

  「就連我也很寂寞。」

  麻子點了點頭。

  隆冬的蘆湖上,竹宮少年和駕駛汽艇的姐姐的身影,浮現在麻子的眼前。

  「也許爸爸不是打算讓我們去見京都的妹妹的。也許只是帶我們去賞花。你一個人留下來,總覺得你太寂寞……」麻子說。

  「是啊。」百子答道。

  水原和兩個女兒乘坐晚上8點半的「銀河」號列車離開了東京。

  二等車廂比較空,三個人占了四人座位的座席。就是說,三人中有一個能躺在座席上。

  最初水原躺在那裡,但是怎麼也睡不著,便在沼津附近換了百子。

  百子也說睡不著,過了靜岡之後又換了麻子。

  「爸爸去睡臥鋪怎麼樣?好像還有一個空位,問問列車員吧。」百子勸說道。

  但是,父親感到難得這樣十個小時有百子在身邊,自己不想一個人離開。

  麻子真的入睡了。

  「看來還是麻子最天真,已經睡著了。」百子說。

  「嗯。但是,帶她到熱海去的時候,她好像總也睡不著。」父親說。

  百子沉默片刻,望著行李架上面,說:「看來都是一些經常外出的人,行李很少啊。」

  「是啊。社會基本上已經恢復到戰前狀態了,能夠隨便旅行了。」

  「爸爸已經習慣旅行了,可坐夜車還睡不著覺?」

  「並不是睡不著。」

  「那您就睡吧。」

  「百子最好也睡一會兒吧。」

  「是的。只有我一個人不睡,麻子又要說我像繼女了。」

  「麻子說那種話啦?」

  「所以我回答說,麻子相信媽媽沒有把我當繼女對待,這就好……」

  父親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這麼說,爸爸和我都給麻子添了很多麻煩……」

  百子說著也閉上了眼睛。

  「媽媽去世以後,麻子認為家中的事情是自己的責任吧。爸爸的事情,我的事情,麻子都想自己給辦好……」

  「是啊。」

  「為了麻子,我還是離開這個家為好。」百子說完,又像緊追這句話似的說,「是嗎?這您很清楚吧。」

  「不要說沒用的話。麻子也許聽到了。」父親睜開眼睛。

  「她正熟睡呢。」百子仍閉著眼睛說,「麻子儘早結婚才好。不願意讓她重蹈我的覆轍。」

  百子閉著眼睛,眼瞼的裡惻隱隱作痛。

  「不過,爸爸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麻子出去,那樣多寂寞……」

  「不要那麼說。」

  「是啊。我很清楚。」說著,百子的肩顫抖了。她感到有些可怕。

  麻子和自己——妹妹和姐姐,在爭奪著父親的愛。

  就像麻子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爭奪父親的愛那樣……

  這是沒有的事。——百子又否定了。兩個母親並不能爭奪父親的愛。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的愛破裂之後,麻子的母親和父親的愛才開始。並不是兩個女人同時愛著一個男人。時間不相吻合。

  但是,百子即使消除了這種想法,而心底的疑慮之火並未消除。

  那火像是映照在眼底深處,百子感到可怕。

  自殺的母親的愛依附在自己的身上,這是自己的命運嗎?

  父親對我和我母親的兩份愛本該屬￿我,但這愛卻被繼母和異母妹妹分享。——我難道對此產生了嫉妒嗎?

  百子悄悄離開父親,身子靠在列車車窗前。

  百子感到父親好像是睜開眼睛盯著自己似的。

  可是,父親很快就睡意朦朧了。

  麻子在車到米原時起床了。

  麻子有個好習慣,一睜眼就微笑。

  「真討厭。大家都起來了。大家本該睡覺的,可是看樣子一點也沒睡,都在看著我哪。」麻子睡眼惺忪地說。

  「因為年輕的姑娘貪睡呀。」百子也笑了,環視了一下四周。

  男乘客一般都早起洗漱過了,顯得很整潔。百子也化妝完畢。

  洗臉間的水沒有了,麻子只用雪花膏擦了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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