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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猶豫不決。若是別人跟我講這般怪事,對這樣一位侵犯了我們私生活的恬不知恥的女人,我在夢中也會抓住她的頭髮,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可現在她近在眼前,這位黑髮棕膚的小姑娘,瘦骨嶙峋,沒有一分姿色,可卻那麼渴望出人頭地。我最終說道:

  「我丈夫從不接受採訪。他決不會接受的。」

  「請您問問他吧,既然事情已經做了……我明天上午打電話來。」她遂又補充道,「您不責怪我吧,對嗎?我討厭別人責怪我的時候。」她尷尬地淡然一笑:「我怎麼都無法去責備別的人。」

  「我也不怎麼會!」

  「啊,真絕了!」納迪娜與朗貝爾突然從走廊冒了出來,喊叫道:「你竟讓她發表她的文章!你對她投以微笑!跟這個女探子……」

  瑪麗·昂熱砰地一聲打開了大門,迅速離去。

  「她答應把文章給我檢查的。」

  「這個女探子!」納迪娜尖聲罵道,「她偷看了我的日記,讀了迪埃戈給我的信,她……」她連嗓子都喊破了。納迪娜就像兒時發怒那樣,怒火滿腔,渾身顫抖:「還給她報答!該揍她一頓!」

  「她勾起了我的憐憫心!」

  「憐憫!你總憐憫別人!憑什麼權利?」她帶著一種仇恨瞪著我:「實際上,那是蔑視。別人與你之間從來就不存在真正的衡量的標準!」

  「消消氣,沒有這麼嚴重。」

  「噢?我知道,我有錯,這自然,你從不原諒我。你總是有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那是位好姑娘,你知道。」朗貝爾有點見風使舵,但也挺客氣地說。

  「那麼,你也去祝賀她好了,跑去呀。」

  納迪娜突然朝她臥室奔去,咣當一聲關上了房門。

  「我感到遺憾。」朗貝爾說。

  「這不是您的錯。」

  「今天的記者,都有一股警察耳目的勁頭。納迪娜發火,我理解。處於她的位置,我也會氣得面紅耳赤的。」

  他犯不著沖著我來護她,可這似乎出於善意。「噢!我也理解。」我說。

  「那,我走了。」朗貝爾說。

  「一路順風,」我說道,緊接著補充道,「您該多來看看納迪娜,她對您情誼很深,您是知道的。」

  他神色尷尬地微笑道:「這再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您沒有早點兒跟她聯繫,她感到失望,正由於這一點她才不太客氣了。」

  「可是她對我說不要先打電話的。」

  「要是您先打給她電話,她還是高興的。她需要對友情確實有很大的把握時,才會全心全意去追求。」

  「她沒有任何理由懷疑我的情誼。」朗貝爾說。他突然又補充道:「我非常愛納迪娜。」

  「那您就設法讓她意識到這一點。」

  「我盡力而為。」他猶豫了一下,接著向我伸過手來:「不管怎樣,我一回國就來。」他說道。

  我回到自己臥室,沒敢敲納迪娜的房門。她多不講理!確實,對別的人,我總想方設法為他們尋找藉口,這樣寬容反而使心腸變硬。如果說我對她總是嚴格要求的話,那是因為她不是我所關心的病人。在她與我之間,存在著真正的衡量標準,那就是在我胸口作響的內疚的聲音、焦慮的聲音。

  當小比塞那篇微不足道的文章發表時,納迪娜原則上嘀咕了幾句。打從《警覺》雜誌部的辦公室開門辦公以來,她的脾氣變得好多了。她埋頭於一件件明確的工作,顯示出了當秘書的出色才華,為此而感到自豪。雜誌的創刊號獲得成功,羅貝爾和亨利十分滿意,並勁頭十足地準備下一期。自從羅貝爾說服了亨利,把《希望報》的命運與革命解放聯合會的命運聯結在一起以來,他對亨利充滿友情,我對此感到高興,因為說到底,亨利是他惟一的摯友。與朱利安、勒諾瓦、佩勒迪埃夫婦、康熱夫婦等在一起,可以歡度美好的時光,但交情並不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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