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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你言之有理。」亨利說,「應該拒絕對記者說什麼東西。對他們來說,人的一生,僅僅是事業而已,而工作只不過是獲得成功的手段之一。他們所謂的成功,就是引起轟動,賺取大錢。要讓他們醒悟,根本不可能。」

  波爾寬容地一笑,「要看到那位姑娘為你的書說了不少好話;不過她和旁人說的沒有兩樣。他們都表示欣賞,但卻毫不理解。」

  「他們並不那麼欣賞,你知道。」亨利說,「這是解放後問世的第一部小說:他們於是不得不說些好話。」

  漸漸地,這支頌揚的大合奏反倒令人不安,它道出了他作品獲得成功的機遇成分,但對作品的實際價值卻隻字不提。

  亨利最終甚至認為他的成功應該歸於種種誤會。朗貝爾覺得他試圖通過集體的行動而激發個人主義;拉舒姆則持截然不同的看法,認為他是在宣揚個人對集體的獻身精神。所有的人都強調指出了小說的感化特徵。然而,如果說亨利把這個故事的時間放在抗德時期,那幾乎是一種偶然的巧合。他想起了某個人,也想到了某種形勢;考慮到了書中人物的過去與他經歷的危機之間形成的某種關係以及種種其他因素,但批評家們卻沒有一個提及。這是他的過錯還是讀者的過錯?讀者喜愛的這部書與亨利自以為呈獻給他們的那部書迥然不同。

  「你今天準備做什麼?」她以充滿柔情的聲音問道。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還是這樣嗎?」

  她考慮了片刻:「嗯,我要給我的女裁縫打個電話,和她一起看看你給我帶回來的那些漂亮的衣料。」

  「然後呢?」

  「噢!我總有事情要做的。」她快活地說。

  「這就等於說你什麼事情都不做。」亨利說。他嚴厲地看了波爾一眼:「這個月裡,我想你想得很多。你總呆在家中,得過且過,消磨時光,我認為這是一種犯罪。」

  「你把這叫作得過且過!」波爾說。她溫柔地一笑,這微笑一如往昔,蘊含著世間的所有智慧:「當人有所愛時,就不叫得過且過。」

  「但是愛並不是什麼事務。」

  她打斷了他的話。

  「我請求你原諒,可對我來說,它就是一件讓我操心的大事。」

  「我重又考慮了聖誕夜我對你說過的話。」亨利接著說,「我肯定我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你必須重返歌壇。」

  「多少年來我一直像現在這樣生活。你為什麼突然感到不安起來了?」波爾問道。

  「戰爭期間,大家可以滿足于消磨時光,可現在戰爭結束了。聽我說,」他不由分說地講道,「你馬上就去找老格雷邦,告訴他你想重新開始工作;我一定幫助你選擇歌曲,甚至設法為你寫幾首歌詞,另外再向同事們索取幾首:噢,這正是朱利安的拿手好戲,我肯定他會給你寫出迷人的歌詞;布呂熱爾會幫我們譜成曲子。從現在起一個月後,我到時看你將會得到一套多棒的歌曲!等你一切準備就緒的那一天,薩布裡利奧定會來聽你演唱,我保證他一定能幫助你成為『四五俱樂部』的歌星。到那時,你就揚名了。」

  他意識到自己說起話來滔滔不絕,過分激動。波爾以一副詫異莫名的責怪神情打量著他:「那又怎麼樣?要是廣告上都是我的名字,我在你眼裡就會身價倍增嗎?」

  他一聳肩膀:「你多蠢啊!當然不會。可有所事事總比無所事事強吧。我想方設法搞創作,你也應該去歌唱,既然你有這方面的天賦。」

  「我在生活,我愛著你,這並非微不足道。」

  「你是在玩弄字眼。」他不耐煩地說,「你為何就不願試一試。你變得這麼懶惰?要麼是你害怕?還是什麼原因?」

  「聽著,」她聲音驟然變得嚴厲起來,「即使成功、揚名,這些虛榮的東西對我還有著某種意義,我也決不在三十七歲的時候去開始一個二流的演唱生涯。當初我為了你而犧牲了去巴西演出,徹底告別了歌壇。我毫不感到後悔,可咱們別再提它了。」

  亨利張嘴欲辯。想當初,她沒有徵求他的意見,一時衝動自作主張,作出了那次犧牲,可如今她似乎又把這責任歸咎於他!他控制住了自己,困惑地打量著波爾。他從來就弄不明白她到底是真的蔑視名譽,還是擔心揚不了名。

  「你的嗓子和過去一樣優美。」他說,「你人也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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