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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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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認識我。」斯克利亞西納說。他咬著下嘴唇,猶如一位做了錯事當場被捉住的女人,驚慌失色,「我希望他能根據你們的身分好好為你們服務,所以我把你們是誰告訴了他。」 「哼,我看你倒好像是幹了件漂亮事似的。」亨利說。斯克利亞西納那幼稚的虛榮心一直讓他感到驚愕。 迪布勒伊哈哈大笑起來:「是他告發了我們,就是他本人!這可不是瞎編的。」他猛地朝亨利轉過身子:「旅行如何?說是度假,可傳說您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報告、搞調查。」 「噢!我總還是逛了一圈。」亨利答道。 「可讀了您寫的報導,人們反倒更想去別的地方遊逛,那可是個淒慘的國家!」 「是淒慘,可也美麗。」亨利樂呵呵地說,「淒慘尤其是對葡萄牙人而言。」 「我不知道您是否存心那麼寫的。」迪布勒伊說,「可您確實寫道,大海藍藍一片,那藍色成了一種陰森可怖的色彩。」 「有時確實這樣,可並非總是陰森可怖。」亨利淡然一笑:「您知道寫作該是怎麼回事。」 「知道。」朱利安說,「要不說真話,就必須撒謊。」 「不管怎麼說,我為歸來感到高興。」亨利說。 「可您並不著急見您的朋友?」 「著急,我迫不及待。」亨利說,「每天清晨,我都對自己說要馬上去你們家走一趟,可一轉眼又到了下半夜。」 「是的。」迪布勒伊以責備的口吻說道,「那麼,明天您得想辦法好好看住您的表,我無論如何要把一大堆事情告訴您。」他微微一笑:「我認為我們正有個良好的開端。」 「您已經開始招兵買馬了?薩瑪澤爾打定主意了?」亨利問道。 「他並不完全同意,可總能達成某種妥協。」迪布勒伊回答說。 「今天晚上不要談論正經事!」斯克利亞西納說。他向一位戴著單片眼鏡、神態傲慢的領班打了個手勢:「兩瓶烈性啤酒。」 「非要不可嗎?」亨利問道。 「他呀,是指揮人的。」斯克利亞西納雙目不離領班,說道,「自1939年以來,他消瘦多了;他過去是個上校。」 「你是這地方的常客吧?」亨利問道。 「每當我想讓自己心碎,我便來此細聽音樂。」 「比這更經濟的辦法多著哩!」朱利安說,「再說,所有人的心早就已經四碎了。」他神色茫然地下結論道。 「我的心要聽到爵士音樂才能碎。」亨利開腔道,「而你的這些茨岡人,他們反倒砸了我的腳。」 「噢!」安娜說。 「爵士音樂!」斯克利亞西納說,「我已經在《阿貝爾之子》一書上就爵士音樂發表了明確的看法。」 「您以為誰可以發表什麼明確的看法嗎?」波爾的聲音傲慢地問道。 「我不想爭辯,您到時自己讀吧,法文版很快就要問世了。」他一聳肩膀。「印數五千冊,這微不足道!對富有價值的書應該有特別措施。你的書印了多少冊?」 「呃,五千冊。」亨利回答道。 「真荒唐。你寫的終歸是一部有關德國佔領時期的書呀,像這樣的書應該印十萬冊。」 「你跟新聞部長說去好了。」亨利說。斯克利亞西納氣盛到了蠻橫的地步,令亨利感到不快;朋友之間應避免談論自己的作品,不然會讓大家都尷尬,掃了大家的興。 「我們下月就要有一本新的雜誌問世。」迪布勒伊說,「呃,為了弄到一點紙張,我跟您說實話吧,那可得費力!」 「這是因為部長不知他的職責何在。」斯克利亞西納說,「紙嘛,我可以幫他弄到。」 只要斯克利亞西納一亮開那個說教的嗓門,談論起技術方面的問題,那便滔滔不絕。在他得意洋洋、誇口要為法蘭西弄到大量紙張的同時,安娜低聲說道:「您知道,我覺得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一部書像您的作品一樣讓我動心;這……這正是經歷了這四年之後大家都渴望拜讀的一部書。它激起了我內心的情感,我激動得幾次不得不合上書,出門到街頭漫步,以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霍地臉上緋紅:「說這些話時,總感到自己愚蠢,可要是不說,也同樣愚蠢;說了反正不會讓人難過的。」 「不,反而讓人高興。」亨利道。 「您觸動了許多人的心。」安娜說,「所有那些不願忘卻過去的人。」她懷著某種激動的心情補充道。亨利富於好感地朝她微微一笑;今晚,她身著蘇格蘭裙服,顯得格外年輕,而且妝化得十分得體;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看去遠比納迪娜年輕。納迪娜可從來沒有臉上緋紅的時候。 斯克利亞西納穩住了嗓門: 「這本雜誌可以成為一種十分重要的文化和行動工具;可條件是,它不能只表達某一小宗派的意圖。我認為像路易·伏朗熱這樣的人應該是你們編輯部的成員。」 「不行。」迪布勒伊說。 「知識分子一時失足,並不那麼嚴重。」斯克利亞西納說,「哪有從不出錯的知識分子?」他聲音陰鬱地補充道:「難道他必須整整一輩子承擔他過錯的重負?」 「1930年間,在蘇聯入黨,這遠不是什麼過錯。」迪布勒伊說。 「您豈敢以判官自居?」斯克利亞西納不由分說地高聲道,「您瞭解伏朗熱的原因、知道他的理由嗎?您同意您肯定都比加入您隊伍中的人強嗎?」 「我們並不在審判。」亨利說道,「我們是在表明立場,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伏朗熱相當奸滑,並沒有真正牽扯進去;可亨利早就發誓決不與他握手言和。再說,當亨利讀了路易在自由區撰寫的文章時,他並不感到驚詫,因為自從他倆中學畢業分手後,他們幾乎由朋友變成了死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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