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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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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是一份月刊,將由我和迪布勒伊負責,雜誌由莫瓦納出版,名叫《警覺》。」 「迪布勒伊正在創建的那個黨到底是怎樣一個黨派?」 「說來話長。」 「怎麼?」 「去找他打聽吧。」 「誰也接近不了他。」瑪麗·昂熱歎了口氣,「你們都是怪人。要我有了名氣,我一天到晚讓人來採訪。」 「那你就騰不出任何時間做事了,這樣你也就一點名氣都沒有了。現在,你該行個好,讓我工作了。」 「我還有一大堆問題要問呢!你對葡萄牙有何感受?」亨利一聳肩膀:「肮髒。」 「因為什麼?」 「因為一切。」 「你再解釋一下,我總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對讀者說:肮髒。」 「那麼,你就告訴他們薩拉查的父道主義是可恥的獨裁,美國人應該儘快把他趕下臺。」亨利像連珠炮似地說道,「不幸的是,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他就要把亞速爾群島的空軍基地賣給美國人。」 瑪麗·昂熱皺了皺眉頭,亨利補充道:「如果這讓你為難,你就別說,我馬上就要在《希望報》上披露真情。」 「不,我一定要說!」瑪麗·昂熱說。她用一副深沉的神態看了看亨利:「到底是何種內因促使你作這次旅行?」 「聽著,要在事業上出人頭地,你並不非得提一些愚蠢的問題。我再跟你說一遍,行了,你還是乖乖地走吧。」 「我需要某些小插曲。」 「我沒有什麼插曲。」 瑪麗·昂熱小步離去,亨利感到有些失望:她沒有提那些應該提的問題,他也絲毫沒有談他有必要談的事情。可說到底,他該說些什麼?「我希望我的讀者瞭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我自己卻沒有完全定型。」噢,再過幾天,他就要動筆投入新的創作,他一定設法系統地給自我畫個像。 他重又開始閱讀有關小說的通訊。有多少電訊和剪報需要細讀,有多少信函需要回復,又有多少需要接待!呂克已經有話在先:他要做的事多著呢。此後的幾天裡,他獨自呆在辦公室工作,只到睡覺時才回波爾處。每次他剛有點時間坐下來寫專題報導,負責編排印刷的人便來索稿,有一頁就取走一頁。過分漫長的假日之後,這樣拼命工作一陣,使他感到歡悅。他在電話中聽出了斯克利亞西納的聲音,但內心沒有激起一絲熱情。 「喂,無情無義的傢伙,你回來都四天了,還一直沒見你露面。快到巴爾札克街的伊斯巴飯店來。」 「抱歉,我手頭有事。」 「別抱什麼歉,快來!大夥兒等著你喝杯香檳酒敘敘友情呢。」 「誰等著?」亨利歡快地問道。 「裡面有我。」響起了迪布勒伊的聲音。「還有安娜、朱利安。我有幾十件事要跟你談。您到底在忙乎什麼?您就不能從您那個洞穴裡出來一兩個小時?」 「我本打算星期六去您家。」亨利說。 「還是快點來伊斯巴吧。」 「行,我這就去。」 亨利掛上電話,微微一笑。他十分渴望再見到迪布勒伊。他拿起話筒,撥通了波爾: 「是我。迪布勒伊夫婦和斯克利亞西納在伊斯巴等著我們。是的,是伊斯巴飯店。具體什麼地方,我也不比你更清楚。我這就開車來接你。」 半小時後,他和波爾舉步踏下一條石階,石階的兩側站著衣著古怪的哥薩克人。波爾穿了一條長裙,嶄新嶄新的,看來這綠色配她確實不太相稱。 「多怪的地方。」她嘀咕道。 「跟斯克利亞西納打交道,思想上對什麼都得有所準備。」 外面,夜闌人靜、闃無聲息,以致伊斯巴飯館的豪華顯得讓人惴惴不安;仿佛就像是進入刑房之前停留的一塊邪惡之地。裝飾的四壁血紅一片,帷幔的波狀皺褶紅得像在滴血,茨岡樂手的絲綢襯衫也是殷紅的顏色。 「啊!你們終於來了!你們擺脫了他們的糾纏?」安娜問道。 「他倆倒顯得平安無事。」朱利安道。 「我們剛剛遭到了一幫記者的圍攻。」迪布勒伊說。 「那些記者一個個都武裝著照相機。」安娜補充說。 「迪布勒伊妙極了。」朱利安興高采烈,結結巴巴地說,「他說……我再也記不起他說了些什麼,反正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要再說幾句,他差點就要對他們動起手來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全都開了腔,惟獨斯克利亞西納在一旁發笑,流露出幾分高人一籌的神態。 「我剛才真的以為羅貝爾就要動手了呢。」安娜說。 「他回答說:我們可不是博學的猢猻。」朱利安喜形於色地說。 「我向來把自己的臉面看作私人的財產。」迪布勒伊充滿尊嚴地說。 「問題是像對您這樣的人來說,」安娜插言道,「露臉就算裸體;一旦露出您的鼻子和眼睛,那就成了裸露癖。」 「可他們卻不給真正的裸露狂拍照。」迪布勒伊說。 「這就是個過錯。」朱利安說。 「喝吧。」亨利給波爾遞去一杯伏特加酒,說道,「喝吧,我們要補喝的杯數多了。」他說罷一飲而盡,然後開口問道:「可人家是怎麼知道你們在這兒的?」 「真的,是怎麼知道的?」他們驚詫得面面相覷。 「我猜想是飯店侍應部領班打了電話。」斯克利亞西納說。 「可他不認識我們。」安娜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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