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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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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突然迫不及待地要重新成為過去的他,成為一個他一直希望做的人:作家。他也重新體會到了這一躁動不安的歡樂:我要動筆寫一部新的作品。他要暢敘正在複現的一切:黎明、長歡之夜、旅遊和歡樂。 「您今晚看來心緒挺好。」安娜說。 「是的,我感覺到就要走出一條漫長的隧道。您沒有這種感覺?」 她猶豫了一下:「我不清楚,不過,這條隧道中總也有過美好的時光吧?」 「那當然。」 他朝安娜微微一笑。她模樣俊俏,今晚身著樸素的衣裳,在他看來反倒顯得熱情浪漫。若她不是自己的老朋友迪布勒伊的妻子,他准十分樂意向她獻幾分殷勤。他一連請她跳了幾曲,接著又邀克洛蒂·德·貝爾瓊斯起舞。這位女子袒胸露肩,掛滿了祖傳首飾,專來與這幫出類拔萃的知識分子湊湊熱鬧。他接著又邀請了雅內特·康熱和呂茜·勒諾瓦。所有這些女子,他對她們是太熟悉了;可還會有別的節日、別的女人。亨利朝普萊斯頓一笑,此時,普萊斯頓正微微搖擺著身子,穿過房間向前走來。這是亨利在8月份遇到的第一位熟悉的美國人,兩人馬上投入對方的懷抱之中。 「我堅持要來和你們共慶聖誕節。」普萊斯頓說。 「讓我們共慶佳節吧!」亨利說道。 他們喝了酒,普萊斯頓頗帶感情地講起了紐約之夜。他已有幾分醉意,倚著亨利的肩膀。「您應該來紐約。」他以急不可待的口氣重複道,「我保證您會獲得巨大成功。」 「當然,我一定去紐約。」亨利說道。 「到了紐約,租一架小型飛機,那是觀賞當地風光的最好辦法。」普萊斯頓說。 「我不會駕駛。」 「噢!那比開汽車還容易。」 「我一定學一學駕駛飛機。」亨利道。 對,葡萄牙之行只是個開端,還有美國、墨西哥、巴西,也許還要去蘇聯、中國,都要去走一走。亨利將重新開著小車,並將駕駛著飛機。灰藍色的天空充滿沉甸甸的希望,前程在無限地擴展。 突然,出現了一片寂靜。亨利驚異地發現波爾坐到了鋼琴前,她開始歌唱起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唱歌了,亨利極力以公正不倚的耳朵去傾聽她的歌聲;他過去怎麼也無法對這一歌喉的價值作出正確的評價。當然,這不是一副無足輕重的嗓子,有時人們仿佛聽到了銅鐘大呂般渾厚而圓潤的聲音在回蕩。他再次思忖:「她為何半途而廢?」當時,他曾把波爾的自我犧牲看作愛情的一種震撼人心的表示。後來,波爾放棄了一切嘗試成功的機會,他對此感到奇怪,琢磨著波爾是否以他們的愛情為藉口而逃避考驗。 掌聲大起,他也跟著別人鼓掌,安娜低聲讚歎道:「她的歌喉永遠是這麼漂亮。要是她重返歌壇,我肯定她會走紅。」 「您真這麼認為?為時已晚,不是嗎?」亨利道。 「為什麼?只要重新學唱幾課……」安娜神色中帶著幾分猶豫,看了看亨利,繼續說,「我覺得這對她有益。您應該鼓勵她。」 「也許。」他說了一聲。 他細細打量著波爾,她正笑靨動人地聽著克洛蒂·德·貝爾瓊斯熱情洋溢的讚美之辭。這顯然會改變她的生活,無所事事對她來說毫無好處。「而對我,這可以使事情大大簡單化!」他暗自思忖。說到底,這有什麼不行?今晚,一切看來都有可能實現。波爾將聞名遐邇,對自己的事業充滿熱情,這樣,他便可以自由自在周遊四海,在此處和彼處過著時間雖短暫但卻歡樂的風流生活。為什麼不行?他露出微笑,走近納迪娜,她一直站在爐旁,神色陰鬱地嚼著口香糖。 「您為什麼不跳舞?」 她一聳肩膀:「跟誰跳?」 「您若願意,跟我。」 她並不漂亮,與她父親長得太相像了,花蕾般少女的體態,卻配了張鬱鬱寡歡的面孔,看了真不順眼。她碧藍的雙眼,酷似安娜,可卻那麼冷漠,以致顯得毫無光彩又天真稚氣。不過,那條羊毛裙遮蓋下的身段卻比亨利想像的要更婀娜多姿,那乳房也更為豐滿。 「咱倆是第一次跳舞。」他說。 「是的。」她接著又說了一句:「您跳得真好。」 「您吃驚嗎?」 「我明白,這幫毛頭小夥子誰也不會跳舞。」 「他們沒有什麼機會學。」 「我知道。」她說,「我們什麼機會都未曾有過。」 他對她笑了笑。一位妙齡女郎,即使醜陋,終歸是位女郎。他愛她身上科隆香水淡雅的馨香和新洗滌的內衣散發出的幽幽的清香。她跳得不好,可這無關緊要,這裡有洋溢著青春氣息的歡聲笑語,有小號的高昂吹奏聲,有潘趣酒的醇厚芳香,還有回映在一面面鏡子裡的那些樅樹閃爍著的點點光亮,窗簾後面,是純淨的黑色夜空。迪布勒伊正在表演一個小魔術節目:他把一份報紙剪成碎片,可一轉手重又完整無缺;朗貝爾和樊尚在用空瓶決鬥;安娜和拉舒姆在唱一部偉大的歌劇的唱段。火車、飛機、輪船在圍著地球轉動,人們可以隨意登上一遊。 「您跳得不錯。」他彬彬有禮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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