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四十八


  在昨天,被告的確有希望得到無罪釋放;如果被告象公訴人所假定的那樣,掌握著囚禁或者釋放上議員的大權,那麼他們必然等到判決以後才釋放上議員。辯護律師的意圖是叫人明白,只有藏在暗處的敵人,才能使出這一著。奇怪的是,德·格朗維爾先生沒有打動陪審員的心,卻使公訴人和法官們的良心上感到不安;陪審員聽他發言只不過當作例行公事而已。至於聽眾,通常總是同情被告的,這一次卻確信他們有罪。這裡有一個氣氛問題。在法庭上,群眾的想法對法官和陪審員總是有壓力的,反之亦然。這種精神狀態是可以辨認或者感覺到的。德·格朗維爾先生正是見到了這種精神狀態,而他又確信他的當事人是無辜的,因而他說到最後幾句話時不禁激昂起來。他大聲嚷道:

  「我以被告的名義,在未判決之先就寬恕你們,因為你們會犯一個無可挽回而又無法解釋的錯誤!我們大家都在受著尚未揭曉的一股惡勢力的玩弄。瑪爾特·米許是罪惡陰謀的犧牲品,等到不幸已經造成,無法加以彌補的時候,社會就會發現真相了。」

  博爾丹利用上議員的證詞,要求釋放四個貴族。

  庭長發現陪審員已經明顯地有了偏向,就盡可能公正地概括辯論的情況。他甚至有點幫被告的忙,因為他強調了上議員的證詞。可惜這個恩典對公訴的成立毫無影響。晚上十一點鐘,根據陪審團主席提出的各種意見,法庭判處米許死刑,西默茲兄弟二十四年苦役,奧特塞爾兄弟十年苦役。戈塔爾無罪釋放。整個法庭都想看一看五個被告的態度,他們在最後宣判的時刻,象自由人似的被帶進來聽候判決。四個貴族朝洛朗絲望去,洛朗絲用殉道者的充滿熱情的眼光回報他們,眼睛裡幹幹的,沒有一滴淚水。

  「如果我們被無罪釋放,那時她就會哭了,」西默茲弟弟對哥哥說。

  這五個被告是一樁罪惡陰謀的犧牲品,人們從來沒有見過象他們那樣,面對不公平的判決,能夠如此舉止從容、態度高貴的了。

  西默茲哥哥對法庭說:「我們的辯護律師事先已經寬恕你們了!」

  奧特塞爾太太立刻病倒,在夏爾熱伯夫公館臥床三個月。

  奧特塞爾老頭平靜地回到五天鵝去;可是由於他年紀大了,不象年輕人有許多娛樂可以散心,他總是被痛苦咬齧著,經常心不在焉,使得古熱神甫感覺到這位可憐的父親還是經常處在他的兒子不幸被捕的第二天。標緻的瑪爾特沒有受到審判,她的丈夫被判死刑後第二十天,她死於獄中。臨終前她把兒子託付給洛朗絲,她是在洛朗絲的懷抱裡斷氣的。案子判決以後,接二連三的重大政治事件把這件案子從人們的記憶中擠出去,人們再也不談論這件案子了。社會就跟海洋一樣,經過一場大災大難之後會恢復原來的水平,而且會用難以滿足的利欲的一消一長來消滅災難的痕跡。

  洛朗絲如果不是賦有堅強的性格而且確信她的表哥們是無辜的,她就會垮下來了;但她又一次表現出她性格的偉大,她外表上的安詳沉著使德·格朗維爾先生和博爾丹吃驚,高貴的心靈遇到大災大難時總是安詳沉著的。她徹夜不眠地看護奧特塞爾太太,每天到監獄裡探望兩個鐘頭。她說等到她的表哥們到了服勞役的地方以後,她就要同其中一個結婚。

  「服勞役!」博爾丹喊起來,「可是,小姐,讓我們只想著請求皇上給他們特赦吧。」

  「特赦?向波拿巴請求?」洛朗絲非常反感地嚷出來。

  可敬的老訟師的眼鏡從鼻子上跳下來,虧得他及時抓住才沒有跌碎;老訟師向年輕姑娘望了一眼,完全理解了她的性格,這時候年輕姑娘已經變得有點象個婦人了。他抓住夏爾熱伯夫侯爵的胳膊對他說:

  「侯爵先生,我們趕快奔到巴黎去救他們,不要理她吧!」

  西默茲兄弟、奧特塞爾兄弟和米許的上訴案子是最高法院成立以後要審判的第一樁案件。由於法院要舉行成立典禮等等,判決幸而推遲了。

  九月底,經過三次開庭辯論,每次檢察長梅蘭都親自出庭,上訴被駁回了。巴黎皇家高等法院已經成立,德·格朗維爾先生被任命為該院的代理檢察長,奧布省屬該院管轄,因此德·格朗維爾先生覺得有可能在他的司法部範圍內為幾個被告奔走,他已經使他的靠山康巴塞雷斯聽膩他的請求了。駁回上訴的第二天,博爾丹同夏爾熱伯夫先生到巴黎沼澤區他的公館裡找德·格朗維爾先生,他正在歡度蜜月,因為在這期間他已經結了婚。儘管這位前律師的生活有了不少變化,德·夏爾熱伯夫先生從他悲痛的眼光看來,年輕的代理檢察長還是忠於他的當事人的。有些律師是律師中的藝術家,他們把受理的案件當作情婦對待。不過這種情形還是比較稀罕的,讀者千萬不要信以為真。德·格朗維爾先生單獨在辦公室裡會見侯爵和博爾丹以後,德·格朗維爾先生對侯爵說:

  「你們來以前,我早已運用了我的全部信譽去救他們。不過,別想法去救米許吧,否則你們就無法得到西默茲兄弟的特赦,因為必須有一個犧牲品。」

  「我的天主!」博爾丹指著三張特赦申請書對年輕的檢察長說,「我能自作主張取消你的當事人的申請嗎?把這份申請書扔到火裡,那就是砍掉他的腦袋。」

  他把米許已經簽名的空白申請書遞過來,德·格朗維爾先生接過來瞧了瞧。

  「我們不能取消它,可是你們得知道:如果你們要求全部特赦,你們就一個也得不到。」

  「我們還有時間徵求一下米許的意見嗎?」博爾丹問。

  「有。行刑命令是由檢察署發出的,我們可以給你們寬限幾天。」他又略帶諷刺地加上一句,「人們殺人,可是還要經過許多手續,尤其是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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