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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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到了一線希望,」德·格朗維爾先生說,「我們要好好加以研究。如果我們能夠挽救他們的性命,那是虧得奧特塞爾先生吩咐過米許修理一下低窪道路上柵欄的一根木樁,因為森林裡出現過一隻狼。在刑事法庭上一切都要看辯論的結果,而辯論會環繞著一些小事情進行,你們將看到這些小事情會變成大事情。」 洛朗絲感到內心十分沮喪,凡是善於思想和行動的人,遇到思想和行動都證明毫無用處的時候,心靈上就會受到這種挫折。現在的問題不是依靠忠心的黨徒去推翻一個人或者政府,不是依靠狂熱信徒的秘密結社,她看見的是整個社會武裝起來反對她同她的表哥們。誰也不能夠單槍匹馬去攻打一所監獄,誰也不能在充滿敵意的群眾包圍中,在推斷被告兇狠而特別提高警惕的警察監視下,去解救囚犯。年輕的德·格朗維爾看到這位高貴而勇敢的姑娘變得呆若木雞,而且她的表情使她顯得更為沮喪時,感到十分吃驚,因而試圖鼓起她的勇氣,她回答他: 「我沉默,我忍受,我等待。」 她的聲音、姿勢和眼神,使得這句答話顯得十分崇高偉大,如果在更廣闊的舞臺上說出來,毫無疑問就會聞名於世。 過了幾分鐘,奧特塞爾老頭對夏爾熱伯夫侯爵說: 「我為兩個可憐的孩子花了多少心血!我已經為他們積蓄了將近八千法郎的入息,投資在公債裡。如果他們願意從軍,他們早已得到高級官階而且今天已經體體面面地結婚了。現在我的一切計劃都成了泡影。」 「現在是他們的生死關頭,他們的榮譽能否保住還很難說,」奧特塞爾太太對丈夫說,「你怎麼還想到他們能得多少好處呢!」 「奧特塞爾先生什麼都想到了,」侯爵說。 五天鵝的人們等待著刑事法庭開庭辯論,他們要求與被關押的人見面,沒有得到批准,這時候,古堡在絕密的情況下發生了一件極端嚴重的事情。瑪爾特在起訴陪審團面前作過證,她的證言毫無價值,以致公訴人沒有傳她到刑事法庭上作證。於是她回到了五天鵝。象一切多愁善感的人一樣,這個可憐的女人坐在客廳裡陪伴著古熱老小姐,意氣沮喪,呆若木雞,叫人看了可憐。她同神甫一樣,也同一切不知道被告們那天干了些什麼事的人一樣,對被告們的清白無辜,頗有點懷疑。有時,瑪爾特相信米許、她的主人們和洛朗絲對上議員有過報復行為,可憐的女人相當瞭解米許的忠心,她懂得米許在所有被告中地位最危險,或者是由於他過去的歷史,或者是由於他在這件案子中擔任重要的角色。古熱神甫,他的妹妹和瑪爾特,都從這種想法出發,對各種可能性作出猜測;他們越想,就越覺得有點道理。笛卡兒所要求的「絕對懷疑」,在人的腦海裡是不可能存在的,正如大自然裡不可能有真空一樣;如果通過某種大腦活動發生了這種狀況,那麼正如抽氣機的效果一樣,便成為一種極為特殊的和畸形的狀況。無論在什麼問題上,人總是會相信某一方面的。因此,瑪爾特由於十分害怕被告們有罪,她的懼怕心理就變成了相信他們有罪。這種心理狀態必然要給她帶來不幸。 幾個貴族被捕後的第五天,晚上約十點鐘,她正要上床睡覺的時候,她聽見母親在院子裡叫她,她母親是從農舍步行到這兒來的。 「特魯瓦的一個工人想同你說話,他是米許派來的,他在低窪道路那兒等你,」母親對瑪爾特說。 她們兩人從豁口那裡走捷徑過去。夜色很暗,一路上沒有亮光,瑪爾特只見黑暗中有一條人影,再也分辨不出別的東西。 「太太,請告訴我,你是不是米許太太?」來人用相當驚惶的聲音說。 「我是,」瑪爾特說,「你有什麼事?」 「好,」陌生人說,「把你的手伸過來,不要害怕。」他湊到瑪爾特的耳邊說,「我是米許派來的,給你送一封信。我是監獄裡的一個職員,如果上司發現我不在,我們就都沒有命了。請相信我。我是你的好父親從前安插在監獄裡面的,因此米許相信我。」 他把一封信塞到瑪爾特手裡,不等她回話就消失在森林裡了。瑪爾特全身一震,她想到她終於能夠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她同母親奔回農舍,關起門來讀了以下這封信: 親愛的瑪爾特,帶給你這封信的人能嚴守秘密,他不識字,他是巴貝夫謀叛案中最堅定的共和黨人之一;你父親經常利用他,而且他把上議員視作叛徒。我親愛的妻子,上議員被我們囚禁在以前我們隱藏主人們的地窖裡。那個混蛋只有五天的食物,而我們的利益是讓他活著,因此你收到這封信以後,馬上送至少五天的食物給他。森林一定被人監視,必須十分小心,就象以前對我們的小主人那樣小心。不要同馬蘭談話,一個字也不要跟他說,我們在地窖的石級上留下一個面具,你把面具戴上。如果你不想叫我們人頭落地,你就嚴格保守全部秘密,我是不得已才告訴你的。 你對五天鵝小姐也別提一個字,她會害怕的。不要為我擔心,我們確信這件案子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在必要時,馬蘭可以做我們的救星。最後,我用不著叮囑你,看完這封信後,把信燒掉,因為哪怕讓人看見一行字,就會使我人頭落地。我熱烈地擁抱你。 米許 除了瑪爾特,她的兒子,米許,四個貴族和洛朗絲以外,沒有人知道森林中部的小丘底下有一個地窖;起碼瑪爾特是這樣想的,因為米許沒有告訴她遇見過佩拉德和科朗坦這回事。因此這封信只能是從米許那裡來的,而且她也覺得這好象是米許寫的和簽名的。毫無疑問,如果瑪爾特馬上去徵求她的女主人和兩個律師的意見,那個狡猾的老訟師也許能發現一些線索,識破陷害他那些當事人的毒計,因為他們都知道幾個被告是無罪的。可是瑪爾特象大多數婦女一樣,只按照自己最初的衝動行事,她對於自認為顯而易見的事情深信不疑,便把信扔進壁爐裡。突然,一種難以明言的謹慎想法掠過她的心頭,她連忙從火裡把未燒完的信拾出來,信上剩下空白部分和五行字,這五行字的內容不會牽累任何人,她把殘信縫到她的衣服的下擺裡面。 她相當驚駭地想到上議員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有東西吃了,她想當晚就給他送去酒、麵包和肉。她的好奇心和人道主義精神都不允許她拖延到第二天。她燒旺了爐子,親自烘了兩隻圓麵包,又在她的母親幫助下,製作了兔肉和鴨肉醬,一塊米糕,燒了兩隻子雞,拿了三瓶酒。大約半夜兩點半鐘,她把所有這些東西都裝在一隻背簍裡,就動身到森林裡去;她帶著獵狗庫羅一同去,凡是這一類行動,都由庫羅充當十分聰明的偵察兵。它很遠就能嗅出有陌生人,一經發覺有陌生人來到的時候,它就回到女主人身邊低聲地咆哮著,望著女主人,鼻子向著危險的方向。 大約清晨三點鐘瑪爾特來到了池塘邊上,她把庫羅留在那裡守衛。她花了半個鐘頭挖開入口,然後提著一盞暗燈走到地窖門口,在石級上她的確找到一個面具,她把面具戴上。關押上議員這件事仿佛事先經過長時間的籌劃。瑪爾特發現關閉地窖的鐵門上方有一個洞,是她以前所未見過的,這個洞有一英尺見方,開得很粗糙,門閂用掛鎖鎖上,否則馬蘭就會象所有囚犯一樣,既有耐心又有時間,能夠破門逃走。 上議員從他的苔蘚床上站起來,他看見來人臉上戴著面具,就歎了一口氣,因為他猜到了還不是釋放他的時候。他借著暗燈的不穩定的燈光仔細觀察瑪爾特,終於從她的衣服,她的肥胖的身軀和她的舉止上認出了她;等到她把肉醬從洞裡遞給他的時候,他讓肉醬跌到地下,一下抓住她的雙手,以飛快的速度想從她的手裡脫下兩隻戒指來,一只是她的結婚戒指,另一隻小戒指是五天鵝小姐送給她的。 「你不能否認你是親愛的米許太太了吧,」他說。 上議員的手指一碰到她的手,瑪爾特馬上握緊拳頭,當胸給上議員猛擊一拳。然後她一句話也不說,跑去砍了一根相當粗大的木棒,把其餘的食物都放在木棒末端遞給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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