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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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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既然您把您的一切秘密都告訴我,」他亢奮起來,表現出普羅旺斯人的快活,看上去迷人而自然。「我也不願意對您隱瞞我心中的一個痛苦。……」他又把她領到窗洞裡去,微笑著對她說:「柯爾維爾,這個可憐的人,把我看作被這些小市民壓抑了的藝術家,我在他們面前噤若寒蟬,因為否則我會無人理解,甚至被人誤解、被逐出他們的圈子。但他感到了煎熬著我的聖火的熱量。是的,我還是一個貝裡耶①式的語言藝術家,我自己一哭能讓陪審團跟我一起哭,因為我和婦女一樣容易激動。於是,這個憎惡小市民的人就和我一起拿他們取樂。我們以笑話他們作為開始,他發現我和他旗鼓相當。我把想使蒂利埃成為一個人物的打算告訴了他,使他看到他能從一個政治傀儡身上得到的好處。『哪怕只是為了變成德·柯爾維爾先生,』我對他說,『並讓您的妻子獲得我希望她達到的地位:收入情況良好,您成為眾議員。因為,為了成為您應當成為的人,您只要到上阿爾卑斯或下阿爾卑斯去八年,到一個城市的某個角落,您在那裡受到眾人愛戴,您的妻子使人人為之傾倒,……而這一切,』我對他說,『您一定能做到,尤其是,您如果將您心愛的莫黛斯特許給一個有能力在議院發揮其影響的人的話。……』對於某些性格的人來說,以玩笑方式表達出來的道理比單純的道理更易於接受:所以,柯爾維爾和我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在宴席上他不是對我說:『壞傢伙,你把我的話偷走了』嗎?今天晚上,我們將以你我相稱。……在一個微妙的共同計劃中,有家室的藝術家總是要被牽連進去,我要把他拉進去,這會使我們認真地交朋友,不亞於、也許更甚於他與蒂利埃的友誼,因為我對他說,蒂利埃若見到他的玫瑰花形徽章准會妒忌得要死。……我親愛的小人兒,這就是一種深摯的情感激勵人去做到的一切!難道不應當使柯爾維爾容納我,讓我獲得他的允許進入您的家庭嗎?……您看,您能教我去舔麻風病人,生吞癩蛤蟆,討好布裡吉特。是啊,我會用這根木棍戳穿我的心,如果需要以它作為拐棍使我能夠拜倒在您腳下的話!」 ①貝裡耶(1790—1868),法國名律師,大演說家。 「今天早上,」她說,「您使我害怕……」 「而今天晚上您放心了?……是的,」他說,「您跟我一起絕對不會有任何壞處。」 「啊!您真是,我必須承認,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不,我的大大小小的努力,都只是您所點燃的火焰的反光,我願作為您的女婿,使我們永不分離。……我的妻子,上帝啊,她只能是個生孩子的機器,而至高無上的神只,那就是你。」他在她耳邊說道。 「您是撒旦。」她有點害怕地對他說。 「不,我有點詩人氣質,就象我家鄉所有的人一樣。好了!您願做我的約瑟芬嗎?……我明天兩點去看您,我有個強烈的願望,想知道您睡在哪裡,您使用的家具,織物的顏色,您身邊的東西如何佈局,以便在珍珠的貝殼裡欣賞珍珠!……」 說完這句話,他不等回答就乖巧地走開了。 弗拉薇這輩子的愛情從未享受過小說般熱烈的語言,她受到強烈的震動,心怦怦跳,但很高興。她自言自語地說,這麼一種影響是難以擺脫的。泰奧多茲初次穿上了一條新褲子、灰色長統絲襪和薄底淺口皮鞋、黑綢背心、黑緞領帶,一隻頗為雅致的別針在領結上閃閃發亮。他穿著一件新上裝,式樣新穎,戴著一雙黃手套,白色的手套筒部映襯著黃色相得益彰,他是這個客廳裡唯一有風度儀錶的男子。客人不知不覺擠滿了客廳。娘家姓巴尼奧勒的普龍太太和兩位均為十七歲的女寄宿生來了,她們的家分別在波旁島和馬提尼克島,①家裡把她們交給普龍太太照料。普龍先生在一所教會學校任修辭教員,與菲利翁屬同一階層。但他不是出頭露面,海闊天空地誇誇其談,而是乾巴巴的金口難開。普龍先生與太太是菲利翁家客廳的上賓,他們自己每星期一會客,由於巴尼奧勒的關係,他們與菲利翁家過從甚密。小個子普龍儘管是位教員,卻也喜歡跳舞。拉格拉夫學校聲望卓著,菲利翁先生與太太二十年來一直對這所學校很有感情,在巴尼奧勒小姐——她是最能幹、資格最老的女學監——的領導下,這所學校的名聲更是蒸蒸日上。普龍先生在蒙巴那斯街,盧森堡公園和塞夫勒路之間的那個地區具有巨大影響。所以,菲利翁一見到他的朋友,無須徵求他的意見,就挽著他胳膊走到一個角落,把蒂利埃的密謀告訴了他。談了十分鐘,他們便去找蒂利埃。在弗拉薇呆著的窗洞對面的那個窗洞,可以聽到與《威廉·退爾②》中的三個瑞士人相媲美的三重唱。 ①波旁島,今為留尼汪島,在非洲。馬提尼克島在中美洲。當時皆為法國殖民地。 ②意大利作曲家羅西尼的最後一部著名歌劇,於一八二九年八月三日首次上演。 「您見到了嗎?」泰奧多茲過來對弗拉薇說,「誠實而純潔的菲利翁也在搞陰謀!……給正直的人一個藉口,他就能在最肮髒的交易裡毫無顧忌地打滾。總之,他拉住普龍,而普龍亦步亦趨,完全是出於費利克斯·菲利翁的利益,這個費利克斯此刻纏住了您的小莫黛斯特,……您過去把他們分開吧,……他們已經在一起呆了十分鐘,米納爾的兒子在他們身邊轉來轉去,活象個激動的獒狗。」 費利克斯因莫黛斯特的高尚舉動和發自內心的呼聲而深受感動,除了蒂利埃太太,誰也不再想這件事了,他卻仍然激動不已。他忽然想出一個純樸的計謀,那是真摯愛情的誠實花招,他並非慣於此道,平時他只以數學為消遣。他走到蒂利埃太太身邊,心想,蒂利埃太太會把莫黛斯特吸引到自己身邊。這種深邃的情感作出的深刻計算,使莫黛斯特對費利克斯十分領情,尤其是因為,米納爾律師只看到她的嫁妝,根本沒有這種突如其來的靈機一動,他正在和洛迪日瓦邊喝咖啡邊談政治。他奉父命在客廳找到了與巴尼奧勒和杜托克在一起的洛迪日瓦,因為他父親正想著一八四二年的議會改選。 「誰能不喜歡莫黛斯特啊!」費利克斯對蒂利埃太太說。 「可憐的、親愛的小寶貝,世界上只有她愛我。」那位希洛人忍住眼淚答道。 「哎,夫人,我們倆都愛您。」老實的馬蒂厄笑道。 「你們在說什麼?……」莫黛斯特過來問她教母。 「我的孩子,」那虔誠的受氣女人把教女拉過來,親著她額頭答道,「他說你們兩個都愛我。……」 「別為我這句話生氣,小姐。」未來的科學院院士候選人輕聲說,「讓我盡一切努力使之實現吧!……瞧,我就是這樣:不公正使我深感不平!……啊!救主把未來許諾給溫柔的心靈、犧牲的羔羊,是多麼正確!……一個原來只是愛您的人,莫黛斯特,看到您在宴席上的高尚舉動之後將要崇拜您!惟有天真無邪才能安慰受難的心靈!……您是個善良的姑娘,您將成為一個給家庭帶來光榮和幸福的賢妻良母。能得到您青睞的人該有多麼幸福!」 「親愛的教母,費利克斯先生是怎樣看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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