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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知道你的價值,我的孩子,我要為你們而祈禱上帝。……」

  「您要是知道我有多高興,我父親能為蒂利埃先生出力。……我多麼願意幫助您的兄弟。……」

  「總之,」莫黛斯特說,「您愛我們全家!」

  「是的。」費利克斯答道。

  真正的愛情總是籠罩上深奧莫測的靦腆,它的表白也是如此,因為它以自身為證明,而不象虛假的愛情,感到有必要放一把大火。假如蒂利埃的客廳裡鑽進去一位觀察家,把兩種情景相比較,看到泰奧多茲的浩繁準備和費利克斯的簡單質樸,准能寫出一部書來。一個是自然,一個是社會;一個是純真,一個是虛假。弗拉薇見她女兒心醉神迷,靈魂從臉上每個毛孔散發出來,象一位採擷了間接愛情表白的玫瑰花的少女那樣美麗,不由一陣妒意湧上心頭,她向莫黛斯特走去,對她耳語道:

  「您的行為不夠檢點,我的女兒。人人都在注視著您,而您卻和費利克斯先生獨自談了那麼久,這會影響您的名聲,也不知道這對我們是否合適。」

  「可是,媽媽,教母也在這裡。」

  「哦!對不起,親愛的朋友。」柯爾維爾太太說,「我剛才沒看見您……」

  「您和大家一樣。」那位金口約翰①答道。

  ①指蒂利埃太太和金口約翰一樣坦誠直率。

  這句話刺疼了柯爾維爾太太,她好象中了帶倒鉤的箭頭,高傲地瞥了費利克斯一眼。

  「坐到這兒來,我的女兒。」她坐在蒂利埃太太身邊,對女兒說。

  「我要末累死,」費利克斯對蒂利埃太太說,「要末成為科學院院士,以這樣的榮譽來向她求婚。」

  「啊!」可憐的女人心想,「我本該找個象他那樣安靜溫和的學者!……在那種蔭庇下我會漸漸得到發展。……上帝啊,你沒有願意讓我如此,可是撮合並保護這兩個孩子吧,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她沉思著,聽著她大姑子發出的喧囂聲,那真是一匹幹活的馬,這時,她正幫著兩個女僕收拾卓子,把飯廳裡的一切挪開,好讓大家跳舞,她大聲吆喝著,活象一個站在三桅戰艦值班臺上準備發起進攻的艦長。

  「你們還有茶藨子糖漿沒有?去買點巴旦杏仁糖漿來!」要不就是:「杯子不多,紅水①太少了,把我剛才拿上來的六瓶普通酒拿下去。留神別讓看門的科菲內喝了!卡羅琳娜,我的姑娘,你留在酒菜台這兒。如果到了一點鐘大家還在跳舞,我會給你一條火腿。不要大手大腳。照看好一切。把掃帚給我,……給燈添點油,……當心不要闖禍,……你們把飯後點心剩下的東西理一理,用來充實酒菜台。你們看看,我的妹妹來不來幫我們忙!……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個慢性子!……上帝啊,她真是慢極了,……得!撤掉椅子吧,他們地方可以大些。」

  ①摻入少量紅葡萄酒的水。

  客廳裡盡是巴尼奧勒家、柯爾維爾家、洛迪日瓦家、菲利翁家的人,還有被舞會的消息吸引來的人。蒂利埃開舞會的消息從下午兩點到四點,本地的有產者們散步的鐘點,在盧森堡一帶傳了開來。

  「準備好了嗎,我的女兒?」柯爾維爾闖進飯廳說,「已經九點了,他們在客廳裡擠得象桶裝鯡魚一樣。卡陶、他妻子、他兒子、他女兒,和他未來的女婿剛才來了,那位年輕的檢察官陪著他們。聖安東區的人現在湧進來了。我們要把鋼琴從客廳搬到這裡,嗯?」

  於是,他調試他的雙簧管,發出了信號,那快活的、走調的曲子引起客廳裡一片歡呼聲。描繪這類舞會頗無必要。衣著、容貌、交談,一切全與某一細節相協調,這個細節應該能夠滿足那些想像力豐富的人,因為任何事情都是以一個唯一的事實的色彩和特點作為印記的。人們用油漆剝落、有些地方褪了色的託盤端來一些普通的杯子,盛滿純酒、紅水或糖水。那些放茶藨子糖漿、巴旦杏仁糖漿的託盤時常斷檔。有五個牌桌,二十五個打牌的!十八個男女舞客!到了淩晨一點,大家把蒂利埃太太、布裡吉特小姐和菲利翁太太,以及菲利翁先生也拖進來,他們聊發少年狂,跳一種俗稱「麵包店老闆娘」的四組舞,而杜托克則模仿卡比爾人裹著頭布出場!等候各自主人的僕人和蒂利埃府的僕人在四周圍觀,這個無窮無盡的四組舞又跳了一個鐘頭,布裡吉特宣佈為大家準備了夜宵,大家想把她舉起來歡呼,但她預見到有必要藏起十二瓶勃艮第陳酒來。

  大家盡情作樂,上了年紀的婦女和少女們一樣。蒂利埃說:

  「嘿!今天早上我們還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個盛會呢!……」

  「還是這類臨時組織的舞會更有樂趣,」公證人卡陶說,「您就甭提那些一本正經的聚會了!……」

  這種意見在有產階級當中是個公理。

  「對啦!」米納爾太太說,「我喜歡爸爸,我喜歡媽媽①……」

  ①這是一首兒歌的開頭兩句,常被人引用,表明喜歡單純而有家庭氣息的歡樂。

  「我們可不是說您,太太,您是以家庭為樂趣的。」杜托克說。

  跳完「麵包店老闆娘」後,泰奧多茲把杜托克從酒菜台拉開——杜托克在那裡要了一片牛舌,對他說:

  「我們走吧,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到賽裡澤那裡,湊湊我們想幹的那樁買賣的情況,那買賣並不象賽裡澤所想的那麼簡單。」

  「怎麼回事?」杜托克邊吃著牛舌回到客廳邊問道。

  「難道您不懂法律?……我略知一二,所以知道這事情有風險。如果那個公證人想要房子,而我們把房子奪走了,他還可以用抬價的辦法再奪回去。他可以借一位登錄在案的債主的名義買回房產。目前關於抵押房產的法律條文規定,當一座房產應債主要求拍賣以後,如果拍賣所得款項不足以償還所有的債主,他們有權抬價買回。那個公證人一旦上了當,會想到這個主意的。」

  「不錯!」杜托克說,「好吧,我們去找賽裡澤。」

  「我們去找賽裡澤!」這句話被米納爾律師聽見了,他馬上跟著他們,然而,他根本聽不懂他們的話。那兩個人與他、他的道路和他的計劃相距甚遠,所以,他聽見了也等於沒聽見。

  「這是我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淩晨兩點半,客廳裡人走空了,只剩下布裡吉特和她兄弟在一起,她說:「被自己的同胞們選中是何等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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