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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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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拉佩拉德和柯爾維爾扮演著藝術家的角色,妙語連珠,令人捧腹,他對柯爾維爾解釋了候選人的事情並對他說他應當支持這個人選,哪怕只是出於家庭觀念。弗拉薇在客廳聽見以下對話,使她目瞪口呆,雙耳轟鳴: 「我很想知道柯爾維爾先生和拉佩拉德先生說了些什麼,他們竟笑成這個樣子。」蒂利埃太太看著窗外,傻乎乎地問道。 「無非是男人之間愛說的荒唐話罷了。」蒂利埃小姐答道,她出於老小姐身上殘留的一點自然本能,時常這樣挖苦男人。 「他不會說那種話的。」蒂利埃認真地說,「德·拉佩拉德先生是我見到過的最高尚的青年,大家知道我對費利克斯的器重,我對他也同樣器重,而且,我如果有兒子,我也希望他有點泰奧多茲先生的虔誠。」 「他的確是個有價值的人,他會飛黃騰達的。」米納爾說,「至於我,我將投他的贊成票(說我是他的保護人有點不合適)……」 「他買燈油所花的錢比買麵包的錢還多,」杜托克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 「她母親如果還健在,一定會為這樣一個兒子感到自豪。」 菲利翁太太格言式地說。 「他是真正的珍寶。」蒂利埃補充道,「你們不知道他有多謙恭,他毫不自吹自擂。」 「我所能確信的,」杜托克又說,「就是沒有一個年輕人能在貧賤中具有更高貴的態度,而且他戰勝了貧困。但他受過苦,這是一目了然的。」 「可憐的青年!」澤莉叫道,「噢!這真使我難受!……」 「對他可以託付自己的財產和秘密,」蒂利埃說,「在當今的世道,這是對一個人最美好的贊辭了。」 「是柯爾維爾逗他發笑的!」杜托克叫道。 這時,柯爾維爾和拉佩拉德從花園裡回來,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先生們,」布裡吉特說,「菜湯和國王都不等人:把手臂伸給太太們吧!」 說過這句來自乃父門房間的笑話五分鐘之後,布裡吉特滿意地看到餐桌前坐上了這齣戲劇中的主要人物,她的客廳也將容納所有這些人物,醜八怪賽裡澤除外。如果不對她最豐盛的宴席加以描寫,這位老縫口袋女工的肖像也許就不夠完全。況且,一八四〇年資產階級的廚娘的面貌也是風俗史中一個必要的細節,而能幹的主婦更可從中獲得教益。人家可沒有白白做了二十年的空錢口袋而不知尋覓裝滿幾個口袋的方法。布裡吉特的特點是既能節儉以積攢財富,又能理解並付出必要的開支。只要是為了她兄弟或莫黛斯特,她那相對的揮霍與她的吝嗇恰是兩個極端。所以,她常抱怨自己不夠吝嗇。在上一次家宴上,她曾敘述過她怎麼鬥爭了十分鐘,終於心疼不已,給了當地一位窮苦女工十個法郎,因為她確知那位女工已經餓了兩天了。 「天性,」她天真地說,「勝過了理智。」 菜湯幾乎是白開水,因為即使在這樣的場合,她也仍然囑咐廚娘加許多湯,熬湯的牛肉既然要在第二、三天供全家食用,它現在熬出的肉汁越少,將來就越有營養。煮得不夠爛的牛肉總是在蒂利埃插進刀子時因為布裡吉特的這句話而被端走:「我看牛肉有點硬,而且,算了,蒂利埃,誰也不會吃它,我們還有其他東西!」 這道菜湯四周確實還擺著四隻鍍銀已經剝落的暖鍋,在這個所謂候選人宴會上,所謂的菜肴也不過是兩隻橄欖燒鴨、對面放著一隻頗大的肉餡餅、還有一條韃靼鰻魚和一盆菊苣作底的炭烤小牛肉片相互呼應。第二道菜的主菜,是一隻雍容華貴的、肚子裡塞滿栗子的烤鵝、一盤點綴著紅蘿蔔片的野苣生菜對面放著幾罐摜奶油、一盤糖漬蔓青與一盤通心粉相互呼應。這種看門人的結婚宴席最多值二十法郎,而剩菜還夠一家人吃上兩天。布裡吉特還說:「天哪!請起客來花錢跟流水似地!……真是嚇人!」 餐桌由兩盞醜陋的四杈鍍銀銅燭臺照明,上麵點著名叫「晨曦」的經濟蠟燭。桌布、餐巾白得耀眼,那些有細線條裝飾的古老的銀器是父親傳下來的,是蒂利埃老爹在大革命時期淘來的,用於經營在他的門房間裡辦的地下飯店,這類飯店到了一八一六年在各部均被取締。這樣,菜肴和這個飯廳和整個住宅,和蒂利埃一家都非常相稱,他們不會超越這種飲食起居方式和風俗習慣。米納爾夫婦、柯爾維爾夫婦和拉佩拉德交換了幾個笑容,流露出他們共同的、嘲諷然而克制的想法。惟有他們知道上層的奢華,而米納爾夫婦願意接受這種款待也就相當清楚地說明了他們的盤算。拉佩拉德坐在弗拉薇身邊,對她耳語道:「他們真是需要有人教會他們生活,您和柯爾維爾過的是所謂一貧如洗的生活,這種生活我是司空見慣了!然而,米納爾這家子真是貪財如命!您將永遠失去您的女兒,這些暴發戶有往日大貴族的惡習,卻沒有他們的風雅。他們的兒子有一萬二千法郎年金,滿可以到波塔斯家族裡去找個老婆,而不必到這裡來做交易,摟一把子。……象耍低音號或單簧管似地耍一下這號人,該是多大的樂趣。」 弗拉薇微笑著聽他說話,泰奧多茲的皮靴擱在她的腳上,她也沒縮回腳去。 「這是為了通知您即將發生的事情,」他說,「我們就用踏腳來傳遞消息吧,從今天早上起,您該對我了如指掌了,我不是個耍小聰明的人。……」 弗拉薇沒有被人寵得自命不凡,泰奧多茲那斬釘截鐵的口吻和自信的態度使這個女人目眩神迷,那位能幹的魔術師以非此即彼的方式向她提出問題,要麼接受,要麼斷然拒絕。 由於他的行動是早有算計的,他便以溫和然而實際上洞燭幽微的眼光觀察著他施加魅力的效果。在撤去第二道菜時,米納爾由於擔心菲利翁佔先,便神色莊重地對蒂利埃說:「我親愛的蒂利埃,我接受您的邀請,是因為有要事相告,此事對您榮耀非凡,理應讓您所有賓客知悉。……」 蒂利埃臉色發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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