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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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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塞拉菲蒂斯單膝跪下,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米娜也流著淚跪了下來。他們就這樣跪了幾分鐘。在這幾分鐘裡,他們頭上躍動的藍色光環逐漸擴大,明亮的天光不知不覺地把他們籠罩起來。 「為什麼我哭,而你卻不哭呢?」米娜哽咽著問道。 「只有精神實質的人是不會哭的,」塞拉菲蒂斯一面回答,一面站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哭呢?人間的一切苦難已經在我眼前消失。在這裡,善發出了全部的光輝,而在下界,我聽到的只是被囚禁的靈魂用痛苦的豎琴彈奏著哀怨的曲調。在這裡,我卻聽到了悠揚的仙樂。在人間,我們可以懷著希望,當然,希望是信仰的開始,但在這裡,我們的希望實現了!這裡是信仰的天堂。」 「你永遠也不會愛我的,我的缺點實在太多了,你看不起我。」姑娘說道。 「米娜,藏在橡樹下的紫羅蘭說:『太陽不會照到我,它不愛我。』太陽心裡說:『如果我總照著這朵可憐的花,它會枯萎的!』太陽憐惜這朵花,把自己的光線透過橡樹的葉片投射下來,使之變得柔和,染紅了這朵心愛的小花的花瓣。我找不到具有相當厚度的面紗,我擔心你把我的面容看得太清楚了。如果你對我的瞭解更深一層,你會不寒而慄的。你聽我說,我對世間萬物毫無興趣;而對你的歡樂卻非常瞭解。象羅馬無道的世俗君王一樣,我對一切事物已經感到膩煩,因為我有參透一切的能力。」 「拋開我吧。」塞拉菲蒂斯痛苦地說道。然後,他走到一塊岩石上坐下來,低頭不語。 「你為什麼故意讓我如此絕望呢?」米娜問道。 「你走開!」塞拉菲蒂斯大叫道,「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的東西,我一點也沒有。對我來說,你的愛情太粗俗了。為什麼你不愛維爾弗裡呢?維爾弗裡是個男子漢,是一個久經愛情考驗的男子漢,他會用他有力的雙臂擁抱你,使你感到他的手又大又有力;他有一頭漂亮的直發、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一顆能使說出來的話充滿熾熱感情的心。他的愛撫會使你筋軟骨酥。這就是你未來的愛人,你的丈夫。去找維爾弗裡吧。」 米娜聞言,不禁淚如雨下。 「你敢說你不愛他嗎?」塞拉菲蒂斯的話,象一把匕首紮進少女的心。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的塞拉菲蒂斯!」 「你愛他好了,可憐的姑娘,你塵緣難斷,這是你命該如此,」塞拉菲蒂斯毫無憐惜之心,說著,拉起米娜,硬把她拖到懸崖邊上。從這裡望出去,景色如此開闊,一個滿懷激情的少女置身其中,必然會以為已經遠離塵世。塞拉菲蒂斯繼續說道: 「以前,我希望有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和我一起進入光明的天國。我曾經指給你看,世界只不過是一團泥丸,但我覺得直到今天你對這團泥仍然戀戀不捨。永別了,你就留在塵世裡吧,盡情享受感官的快樂,順乎天性地自然發展,和世俗男女一樣喜、怒、哀、樂、生兒育女;和罪人一起祈禱吧!當你痛苦的時候,你就抬頭看看上天;你戰慄吧,希望吧,顫抖吧;你會有一個伴侶,你還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奉獻、可以接受。至於我,我好比是天涯謫仙,無法超升,又仿佛妖魔鬼怪,入地無門。我的心臟已停止跳動,不食煙火,孑然一身。我用精神感覺,用額角呼吸,用思想參悟。我滿懷希冀,心急如焚。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滿足我的願望,安慰我焦急的心情,我已經欲哭無淚。我形單影隻!只好聽天由命,繼續等待。」 剛才,塞拉菲蒂斯把姑娘安置在一塊綴滿鮮花的高坡之上。此刻,他看了看高坡,然後轉向陡峭的群山。對著峰頂的雲霧,他傾吐出心裡餘下的想法。 「您沒聽見一陣悅耳的音樂嗎,米娜?」剛才塞拉菲蒂斯的聲音象鷹唳隼嘯,此刻又溫柔得仿佛是只斑鳩了。「難道不有點象你們的詩人放在深山密林中的風笛所發出的樂音嗎?你看見雲裡這些變幻無常的形象嗎?還有那些把天空佈置得彩色繽紛的神只,你看見他們帶翅的雙腳了嗎?這種樂音使人心曠神怡。天空很快就要飄灑春花了;極地已經射出光芒,咱們逃吧,是時候了。」 刹那間,他們又系上了滑雪板,雙雙滑下法爾貝格崖山通往齊格河河谷的陡坡。兩人靈犀相通,滑行,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飛翔得異常默契。每當遇到積雪的裂縫,塞拉菲蒂斯便挾著米娜,輕盈得象鳥兒一樣,在覆蓋著薄雪的深溝上飛越過去。有時,他仿佛知道積雪下有一道懸崖、一棵樹、或者一塊岩石,便輕輕地把女伴推一下,自己把身體往旁邊一閃繞了過去,其準確的程度有如某些久經滄海的水手,能夠從海水的顏色、漩渦、水流的方向,猜到哪裡有暗礁一樣。 他們來到了齊格河谷。這裡平坦有路,可以放心地走直線,直奔斯特羅姆峽灣冰凍的海面。塞拉菲蒂斯讓米娜停下。 「你怎麼不說話了?」他問道。 「我以為你想一個人思考什麼問題呢。」姑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咱們得趕快,米娜,天快黑了。」塞拉菲蒂斯又說了一句。 米娜聽見她這位嚮導的聲音幾乎全變了,不禁戰慄了一下:這聲音象少女的聲音那樣清脆,把她一路上沉湎其中的那種若明若暗、神妙而恍惚的夢境全部沖碎了。塞拉菲蒂斯逐漸失去男子的剛毅氣派,敏銳的目光也不那麼咄咄逼人了。 不久,這一對玉人便繼續朝峽灣飛馳而去。他們來到了海岸和雅維斯村第一排房屋之間的雪原。由於天色漸暮,他們不敢耽擱,繼續滑向高處本堂牧師的住宅,仿佛迅速地攀登一道巨大的階梯。 「我父親該不放心了。」米娜說道。 「不會的。」塞拉菲蒂斯回答道。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雅維斯牧師貝克爾先生簡陋的住處門前。貝克爾先生正在邊看書,邊等女兒回來吃晚飯。 「親愛的貝克爾先生,」塞拉菲蒂斯說道,「我把您的女兒米娜安然無恙地帶回來了。」 「謝謝您,小姐,」老人一面回答一面摘下眼鏡放在書本上,「你們一定很累了。」 「一點也不。」米娜說道,此刻,她的額頭已感到女伴嘴裡的氣息。 「小姐,後天晚上,到我家裡來喝茶好嗎?」 「非常高興,親愛的。」 「貝克爾先生,請您把她帶到我家裡。」 「好的,小姐。」 塞拉菲蒂斯很瀟灑地一欠身,向老人行了個禮便走了。不消一會兒,回到了瑞典山莊的院子。一個八十歲的老僕提著馬燈走到巨大的披簷下面迎接她。塞拉菲蒂斯以女性的優美而幹淨利落的動作,脫下了滑雪板,迅速跑進客廳,在一張長沙發上躺了下來。 「您要吃點什麼?」老僕人說著把客廳裡那些長長的挪威式蠟燭一一點了起來。 「什麼也不吃,大衛,我太累了。」 塞拉菲蒂斯說著脫下貂皮大衣,把身子一裹,便沉沉睡去了。老僕人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愛憐地注視著躺在他眼前的這個連科學家也難辨雌雄的奇人。塞拉菲蒂斯躺在那裡。身上裹著平時穿的那件衣服。既象女子的睡袍,又象男人的大衣。腳露在外面,小巧玲瓏,仿佛上天有意顯示它的匠心,誰看見了都會以為是少女的纖足;但是她的額頭、她側面的線條卻顯露出發展到最高階段的人類的力量。 「她身體不舒服,可又不願意告訴我。」老人心裡想,「她象一朵花,在過分強烈的陽光下,正在逐漸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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