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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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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陶在他的黃金時代和白銀時代的那五年裡,省下了九萬法郎。這個經驗豐富的老頭兒早就預見到,等他七十歲時,弗洛朗蒂納也成年了;說不定可以去歌劇院小試身手,那當然就要擺出舞蹈演員的排場了。在舉行幫辦聯誼會的前幾天,卡陶老頭已經花了四萬五千法郎,好讓他的弗洛朗蒂納有點派頭,他為她把已故的柯拉莉和卡繆索尋歡作樂的那套房間租了下來。在巴黎,有些住宅也和街道一樣,都是註定要住什麼人的。快活劇院的女演員有了一套講究的銀餐具,就要擺擺酒席,每個月花三百法郎化妝費,出門坐出租馬車,還要有女僕、廚娘和小跟班。總而言之,她還眼巴巴地等著歌劇院召喚登臺。「金繭」綢緞鋪送禮給老老闆的時候,就送上等絲綢來討好弗洛朗蒂納·卡比羅勒小姐,正如三年以前,對柯拉莉也是有求必應一樣。不過這類事情總是瞞著卡陶老頭的女兒,他們翁婿二人為了顧全家庭的體面,互相包庇得不漏一點風聲。卡繆索太太不知道她丈夫的放蕩生活,也不知道她父親的風流韻事。這樣一來,旺多姆街弗洛朗蒂納小姐家令人眼花繚亂的豪華生活,已經足以使最有野心的配角心滿意足了。當了七年的靠山,卡陶覺得自己情意纏綿,脫不了身,就象給一條力大無窮的拖船拖住了似的。這個倒黴的老頭子還在自作多情呢!……弗洛朗蒂納會給他送終的,他也打算給她留下十萬法郎的遺產。他的黑鐵時代已經開始了。 喬治·馬雷斯特每年有三萬法郎收入,人又年輕漂亮,正在追求弗洛朗蒂納。女演員都有戀愛的要求,就象她們的靠山迷戀她們一樣,她們也喜歡有個年輕人陪著散步,給她們安排妥當,到郊外去縱情狂歡。一個舞蹈明星雖然不是存心要花她「如意郎君」的錢,但她的奇思異想好比嗜好一樣,總要使他破費一點。比如說上館子吃飯,坐包廂看戲,乘馬車去巴黎郊外,又乘馬車回來,好酒總要喝個暢快,因為舞蹈演員的生活象古代競技場上的鬥士一樣,是要吃得好,玩得好的。喬治也象一般擺脫了嚴父管束而獨立生活的年輕人一樣吃喝玩樂,他伯父一去世,他的財產幾乎增加了一倍,這更改變了他原來的主意。在他只有父母留給他的一萬八千法郎年息的時候,他的抱負是做個公證人;但是,他的堂弟對德羅什的幫辦們說過,如果從事一種職業只能掙到多少錢,而已經有了那麼多錢還去從事那種職業,那真是愚不可及。因此,首席幫辦要擺一次酒宴,來慶祝他自由的新生活,同時一舉兩得,把這當作他堂弟的入會宴席。弗雷德裡克比喬治要穩重得多,他一心一意要走法官的道路。象喬治這樣一表人才,聰明伶俐,年輕漂亮的男子,當然可以娶一個家庭富有、在美洲出生的白種女人,照弗雷德裡克對他未來的同事們說的,等到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羅洛侯爵夫人老了,他還可以再娶一個漂亮的妙齡少女,而不再要一個門第高貴的夫人。德羅什事務所的幫辦都是貧窮出身,從來沒有見過大世面,因此都穿上節日盛裝,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這位墨西哥的侯爵夫人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羅洛。 「真幸運,」奧斯卡一早起來就對高德夏說,「我正好定做了一件新上衣,一條新長褲,一件新背心、一雙長統靴,這回我升第二幫辦,我親愛的母親還給我準備了一套新行頭!她給我買了一打襯衫,裡面有六件既帶縐領又是好料子……我們也要出頭露面了!假如我們有誰能把這個喬治·馬雷斯特的侯爵夫人弄到手……」 「那才是德羅什律師事務所幫辦的好差事呢!……」高德夏叫道,「你怎麼老也克服不了你的虛榮心,小夥子?」 「啊!先生,」恰巧克拉帕爾太太給她兒子送領帶來,聽到首席幫辦的話就說,「上帝保佑我的奧斯卡聽您的話就好了!我對他說過不知多少遍:『要學高德夏先生的樣,要聽他的話!』」 「他還可以,夫人,」首席幫辦答道,「不過不該再象昨天那樣毛手毛腳了,那叫老闆怎麼信得過呢?老闆想不到這種事還會辦不成。他頭一回給你兒子一樁差事,要他去弄一份繼承案的審判書的副本,那是兩兄弟爭奪產權的官司,而奧斯卡卻上當受騙了……老闆氣得要命。幸好我對這件辦糟了的事還能補救,今天一早六點鐘我就去找那個繕寫員,他答應明天七點半鐘把審判書給我。」 「啊!高德夏!」奧斯卡叫起來,走到首席幫辦面前,握住他的手說,「你真夠朋友。」 「啊!先生,」克拉帕爾太太說,「一個母親知道她的兒子有一個象您這樣的朋友,真是高興。您可以相信,我會終身感激您的。奧斯卡,你對那個喬治·馬雷斯特可得當心,你一生中頭一次栽跟頭,就是他惹出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高德夏問道。 這個不存戒心的母親,就對首庫幫辦簡單地講了講她可憐的奧斯卡在皮埃羅坦的馬車上碰到的倒黴事。 「我敢肯定,」高德夏說,「這個牛皮大王今天晚上又要耍什麼花頭了……我嗎,我不到拉·弗洛朗蒂娜侯爵夫人家裡去;我姐姐要我給她擬一個新合同,所以我吃果點的時候就走;不過,奧斯卡,你可得小心提防著點兒。他們說不定要你賭博的,德羅什事務所的人當然不能臨陣退縮。拿去,這是一百法郎,我們兩個合夥,」這個好夥伴說著就把錢給了奧斯卡,因為奧斯卡付了裁縫和鞋店的欠帳,錢袋准是空空的。 「要有心眼,記住,輸光一百法郎就不要再賭;賭博也好,喝酒也好,都不要忘乎所以。哎!一個第二幫辦說話要有分寸,不能下空頭賭注,無論什麼事,都不應該超過一定的限度。一當上第二幫辦,就要想到做訴訟代理人。因此,喝酒不要過量,賭博不要過度,什麼都要適可而止,這就是做人的道理。 千萬不要忘了夜裡十二點以前回來,因為明天七點鐘你還要到法院去取審判書。玩是可以玩的,不過公事還得先辦。」 「你聽清楚沒有,奧斯卡?」克拉帕爾太太說,「瞧高德夏先生對你多麼好,他多麼懂得青年人應該工作娛樂兩不誤。」 克拉帕爾太太看見裁縫和鞋匠找奧斯卡來了,就單獨留下和首席幫辦談談,好把他剛才給奧斯卡的一百法郎還給他。 「啊!先生!」她對他說,「不管您在什麼地方,不管您做什麼事情,總有一個母親會給您祝福的。」 當母親看到兒子穿得煥然一新的時候,真感到無比的幸福。她還給他帶來一只用自己的積蓄買下的金表,用以獎勵他端正的品行。 「下星期徵兵要抽籤了,」她對他說,「萬一你抽到一個倒黴的號碼怎麼辦?我們也該作點準備,所以我去看了你的姑父卡陶;他對你非常滿意。聽說你二十歲當上第二幫會,在法學院考試成績又好,他高興得不得了,答應出錢給你雇一個當兵的替身。一個人只要品行端正,就會得到多少鼓勵和支持!你知道了難道不覺得高興嗎?雖然你現在要省吃儉用,但是想想五年之後,自己可以開一個事務所,那是多麼幸福! 最後,你想想看,我的寶貝,你會使你母親多麼快活啊……」 奧斯卡因為用功,臉頰稍顯清瘦,辦事的習慣又使他的面部顯出一種認真的表情。他已經發育完全,鬍子也長出來了,正處在青、壯年交替的時期。母親看著兒子,不由得越看越喜歡,就溫存地吻著他說: 「好好玩一回吧,不過千萬要記住高德夏先生的話。啊! 我差點忘了,這是我們的朋友莫羅送給你的禮物,一個漂亮的皮包。」 「我正需要皮包,因為老闆給了我五百法郎,要我去取那份該死的、旺德奈斯兄弟打官司的審判書,我正不想把錢留在房間裡。」 「你要把錢帶在身上嗎?」母親驚訝地問道,「萬一丟了這筆錢怎麼辦!把錢交給高德夏先生不是更穩當點嗎?」 「對!高德夏!」奧斯卡喊道,他覺得母親的主意非常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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