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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高德夏以身作則。他不只是口頭上對榮譽、謹慎、誠實這些原則有嚴格的要求,在行動上也嚴於律己,實行起來毫不費力,就象呼吸、走路一樣自然。這是他靈魂的本能,正如走路是兩條腿的本能,呼吸是口和鼻的本能一樣。奧斯卡來後十八個月,第二幫辦在他小小的現金帳上出了兩次小小的錯誤,高德夏就當著全事務所的人對他說:

  「我親愛的戈代,你自動離開這兒吧,免得人家說是老闆辭掉你的。你不是疏忽,就是算錯,這類缺點即使微乎其微,在這裡也是不能容許的。我不會向老闆彙報,對於一個同事,我也只能幫這一點忙了。」

  奧斯卡二十歲的時候,當上了德羅什律師事務所的第三幫辦。雖然他還沒有薪水,但是吃住不用花錢,因為他幹的是第二幫辦的事。德羅什用了兩個得力的幫辦,而第二幫辦的擔子也壓得很重。奧斯卡在法學院讀完二年級的時候,已經比許多法學士都強,他做出庭的工作也顯得很精明,有時還充當臨時審理案件的辯護人。最後,高德夏和德羅什都表示對他滿意。唯一遺憾的是,雖然他看起來差不多可以說是懂事了,卻還會流露出貪圖享受的傾向和出頭露面的願望,不過這種傾向和願望都被生活中嚴格的管教和繁重的工作壓下去了。地產商人對第三幫辦的長進感到滿意,就放鬆了對他的監督。到一八二五年七月,當奧斯卡以優秀成績通過畢業考試的時候,莫羅還給他買了一套漂亮的衣服。克拉帕爾太太對兒子的成績感到高興和自豪,就給這個未來的法學士、未來的第二幫辦準備了一副上等行頭。貧苦人家不送禮則已,要送總是送實用的東西。到十一月,假期過完,奧斯卡·於松到底補上了第二幫辦的缺,住進了他的房間,除了吃住以外,一年還有八百法郎薪水。卡陶姑父曾暗地裡向德羅什瞭解他內侄的情況,因此,他答應克拉帕爾太太,只要奧斯卡繼續好好幹,事務所開業的事,他可以幫忙。

  奧斯卡·於松表面上雖然老實聽話,內心深處卻常常在進行艱苦的鬥爭。他有時真不想再過這種和他的性格愛好都如此格格不入的生活。他甚至覺得犯人都比他更幸福。嚴厲的管教象鐵鍊似的在他身上留下了累累傷痕,一看見街上穿著講究的年輕人,他真恨不得能溜之大吉。他時常想女人想得要命,卻又不得不克制自己,這樣就變得對人生感到非常厭倦。全靠高德夏的榜樣支持,他才走上一條這樣艱巨的道路,這與其說是自覺自願,不如說是迫不得已。高德夏也觀察著奧斯卡,他的原則是不讓他的師弟受到引誘。因此,他經常不讓第二幫辦把錢帶在身上,要帶的話,錢也少得可憐,絕不夠他去外面縱情作樂。最近這一年來,慷慨的高德夏自己出錢,同奧斯卡痛痛快快地玩過五六回,因為他也知道,對一條拴住的小山羊,有時也該松松繩子。雖然嚴厲的首席幫辦把尋歡作樂說成是放蕩行為,這種放蕩行為卻使奧斯卡覺得生活還可以過下去;他在卡陶姑父家裡沒有什麼玩樂,回到母親家裡玩樂就更少,因為母親的生活比德羅什還要清苦。

  莫羅不能象高德夏一樣對奧斯卡那麼親熱,說不定小於松的這位真誠保護人,正要利用高德夏來使這個可憐的孩子知道一點人生的奧秘呢。奧斯卡變得謹慎了,通過人事的接觸,他到底明白了那次坐公共馬車旅行時,他犯下的錯誤有多大的影響;不過,他那一大堆被壓下去的不切實際的念頭,青年時代的狂熱衝動,仍然可能將他引入迷途。然而,隨著他對社會的認識、對人情世故的瞭解越來越深,他也慢慢有了些頭腦,因此,莫羅以為克拉帕爾太太的兒子只要在高德夏身邊,就不會出亂子。

  「他的情況怎麼樣了?」地產商人有一次離開巴黎好幾個月後回來時問道。

  「還是虛榮心太重,」高德夏回答,「您給他買了漂亮的服裝和漂亮的內衣,他自己又買了經紀人用的漂亮縐領,一到星期天,就打扮得象個花花公子,到杜伊勒裡公園找豔遇去了。您有什麼辦法呢!他年輕呀。他還老纏著我,要我帶他到我姐姐家去見見世面,見見那些女演員,舞蹈明星,時髦人物,揮金如土的闊佬……我怕他還無意做訴訟代理人呢。不過他的口才倒是不錯,可以做個律師,經過一番準備,他也能在辦案時辯護得頭頭是道……」

  一八二五年十一月,奧斯卡·於松走上了新的崗位,正在準備為學士論文進行答辯,那時德羅什事務所新來了一個第四幫辦,以填補奧斯卡提升後留下的空缺。

  第四幫辦名叫弗雷德裡克·馬雷斯特,他剛念完三年法科,打算做法官。根據事務所打聽到的消息,他是一個二十三歲的漂亮小夥子,從一個去世的獨身伯父手裡繼承了一筆年息一萬二千法郎的遺產,他母親馬雷斯特太太又是個有錢的木材商的寡婦。這個候補法官其志可嘉,想要瞭解業務上的細枝末節,所以到德羅什事務所來學習訴訟程序,希望兩年內能補上首席幫辦的空缺。他打算在巴黎當見習律師,使自己能夠勝任未來的工作,一個象他這樣有錢的年輕人是不愁當不上律師的。到三十歲的時候,隨便在哪個法院當一名檢察官,這就是他的雄心大志。雖然這個弗雷德裡克就是那個喬治·馬雷斯特的堂兄弟,但是,由於那個在普雷勒旅途中招搖撞騙的旅客只把他的真名實姓告訴了莫羅,小於松卻只知道他是喬治,弗雷德裡克·馬雷斯特這個名字,並不能使他聯想起那樁往事。

  「諸位同人,」高德夏在吃午飯時對全體幫辦說,「我向你們宣佈,有一個新幫辦要來了;因為他頂闊氣,我希望他請我們吃一頓頂呱呱的入會酒席……」

  「把記錄簿拿來!」奧斯卡瞧著一個小幫辦說,「我們可得假戲真做。」

  小幫辦象只松鼠一樣爬上書架,取下一本為了蒙上幾層灰塵才故意放在最高一層的記錄簿。

  「本子發黑了,」小幫辦指著記錄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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