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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萊傑老爹坐皮埃羅坦的馬車來,他讓伯爵知道了穆利諾事情的真相;不過,使我的保護人疏遠我的,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麼事呢?」

  「奧斯卡說了伯爵夫人的壞話,還當眾洩露了大人的病情……」

  「奧斯卡嗎?……」莫羅太太叫道,「你這叫做罪有應得,我親愛的。這就是你在懷裡養蛇的報應!……我對你說過不知多少遍……」

  「不要說了!」莫羅用嘶啞的聲音喊道。

  這時,艾斯黛爾和她丈夫發現奧斯卡縮在一個角落裡。莫羅象老鷹抓小雞似的撲向這個倒黴的孩子,一把抓住他那件小小的橄欖色上衣的領子,把他揪到玻璃窗前。

  「說!你在馬車裡究竟對大人說了些什麼?哪個魔鬼叫你嚼舌頭的?而我每次問你話的時候,你卻總是木頭木腦。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總管說話的樣子凶得嚇人。

  奧斯卡嚇得哭都哭不出來,只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好象一座雕像。

  「快去請求大人寬恕!」莫羅說道。

  「難道大人還會把這樣一條毛蟲放在心上?」艾斯黛爾氣衝衝地叫道。

  「去,快去公館!」莫羅又說。

  奧斯卡象一團爛泥似的倒在地上。

  「你到底去不去?」莫羅的火氣越來越大了。

  「不去!不去!饒了我吧!」奧斯卡叫道,他不願去低頭認罪,在他看來,這比死還難受。

  於是莫羅抓住奧斯卡的衣服,象拖死屍一樣拖過幾個院子,不管他又哭又叫,還是把他拖上臺階,拖進客廳,因為生氣,手也格外有勁,一下就把他推倒在地。奧斯卡僵得象根木樁,發出一聲牛哞,就倒在伯爵跟前了。伯爵那時剛辦好購買穆利諾田產的手續,正要陪客人到餐廳去。

  「跪下!跪下!該死的東西!趕快請求大人寬恕。不是大人幫你弄到中學的官費補助,你哪裡來的錢讀書!」莫羅叫道。

  奧斯卡的臉伏在地上,好象是氣瘋了,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在為他擔心。莫羅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因為充血,臉漲得通紅。

  「這個年輕人太虛榮,」伯爵白白地等了一會兒,奧斯卡還是毫無悔過之意,伯爵就說,「一個驕傲的人也有低頭認錯的時候,因為低頭認錯有時反而是一個人高尚的表現。我怕這個孩子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於是國務大臣就出去了。

  莫羅又把奧斯卡拉起來,帶回家去。當馬夫給他備馬套車的時候,他給克拉帕爾太太寫了下面這封信:

  我親愛的:奧斯卡壞事了。今天早上,他坐皮埃羅坦的馬車來,和微服出行的伯爵大人同車。他當著大人的面談了伯爵夫人的輕浮行為,還洩露了大人由於工作繁重、不斷熬夜而得的可怕疾病。伯爵把我解職了,還吩咐我不許留奧斯卡在普雷勒居住,要我打發他回家去。因此,為了遵從他的命令,我現在就把我的馬套上我妻子的馬車,要我的馬夫勃羅雄把這個倒黴的小傢伙給你送回去。我的妻子和我,我們都很苦惱,這點不用我來描述,你也可以想像得到。再過幾天,我會去看你的,因為我要另找出路。

  我有三個孩子,不得不為將來打算,但是我還沒有決定做什麼好,我的打算是要給伯履瞧瞧:一個象我這樣的人,給他幹了十七年,到底配得到什麼報酬。我已經有了二十六萬法郎,希望有朝一日,我的財產能夠使我不再處在大人之下。現在,我覺得我簡直能夠推翻大山,克服重重困准。一場這樣大的屈辱可以變成多麼大的動力啊!……奧斯卡的血管裡流的到底是什麼血液?對於他,我真是不敢恭維,他的行為象個蠢才:就在我寫信的時候,他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不回答我妻子和我提的問題……他會不會變成一個傻瓜?或者已經是一個傻瓜了?親愛的朋友,難道在他出門之前,你沒有叮囑他一番?假如你照我說的那樣陪他同來,那就可以免得我遭殃了!即使你怕見艾斯黛爾,你也可以待在穆瓦塞勒呀。但是,事情已經如此,再說也沒有用。再見,希望不久就能會面。

  你忠實的僕人和朋友

  莫羅

  晚上八點鐘,克拉帕爾太太剛同丈夫散步回來,家中只點了一支蠟燭,她就在燭光下給奧斯卡織冬天的襪子。克拉帕爾先生在等一個名叫波阿雷的朋友,他有時來和他打骨牌,克拉帕爾先生從來不敢斗膽去酒吧間消磨晚上的時光。因為他的收入不多,花錢總要精打細算,而酒吧間的飲料名目繁多,老主顧們又會攛掇捉弄,一旦身臨其境,恐怕他會不由自主開懷暢飲的。

  「我怕波阿雷已經來過了,」克拉帕爾對妻子說。

  「我的朋友,要是他來過了,門房會告訴我們的,」克拉帕爾太太答道。

  「她也可能忘記告訴我們。」

  「你為什麼覺得她會忘記呢?」

  「她忘記我們的事難道是頭一回嗎?誰叫我們沒有車馬隨從呢?難怪人家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算了,」可憐的女人想要避免無謂的爭吵,就換個話題說,「奧斯卡現在在普雷勒了,在那個美麗的地方,有那麼美麗的花園,他會很幸福的……」

  「對,等著他的好消息吧,」克拉帕爾回嘴說,「他不出亂子才怪呢。」

  「你為什麼總跟他過不去?他什麼事得罪了你?唉!我的天,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能過上好日子,說不定都得靠他哩,因為他心眼好……」

  「要等這個小鬼出頭,恐怕我們的骨頭早已爛了!」克拉帕爾叫道,「除非他能脫胎換骨!你還不瞭解你自己的兒子呢,他又吹牛,又說謊,又懶惰,又無用……」

  「你出去看看波阿雷先生來了沒有?」可憐的母親惹來一頓臭駡,傷心地說道。

  「他在班上從來沒得過獎!」克拉帕爾叫道。

  在一般市民看來,在班上得了獎,就肯定說明一個孩子有光明的前途。

  「你得過獎嗎?」他的妻子反問道,「而奧斯卡考哲學,還得過第四名呢。」

  這一問問得克拉帕爾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樣說來,莫羅太太會象釘子一樣喜歡他羅,你知道她會把他釘到哪裡去……她會使他變成她丈夫的眼中釘……奧斯卡還想做普雷勒的總管!……那也該會測量,懂得耕種呀……」

  「他可以學會的。」

  「他嗎?我的小貓!我們打個賭吧:即使他撈得到那個差事,不出一個星期,要是他不做出幾件蠢事,叫德·賽裡齊伯爵打發他滾蛋,那才怪呢!」

  「我的天呀!你怎麼這樣恨他,巴不得他沒出息?你怎麼不看看他的長處?他的脾氣多好,象天使一般和氣,沒有害人的壞心眼。」

  正在這時,馬車夫揮舞馬鞭的劈啪聲,馬車疾馳的轆轆聲,兩匹馬停在大門前的踢蹬聲,把櫻桃園街鬧翻了天。克拉帕爾聽見人家的窗戶都打開了,就走到樓梯口的平臺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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