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入世之初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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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點鐘從巴黎開往麗山的班車停在鐵柵門口,把公證人克羅塔送到了公館。他按照伯爵的吩咐在客廳裡等候,卻發現他的幫辦非常尷尬地和兩個畫師待在一起,三個人都因為冒充過名人而感到局促不安。德·雷貝爾先生是一個年約五十歲、面孔不討人喜歡的漢子,他向馬格隆老頭和麗山的公證人一起來了,公證人還帶了一遝文件和地契。大家看見伯爵穿著國家大臣的服裝出現的時候,喬治·馬雷斯特嚇了一跳,約瑟夫·勃裡杜有點發抖;而彌斯蒂格裡因為穿了好衣服,加上他又問心無愧,所以照常大聲說道: 「唷,這麼一來,他真是體面多了。」 「小頑皮,」伯爵扯著他的耳朵,把他拉過來說,「讓我們兩個一起來掛勳章①吧。」伯爵又指著天花板上的圖畫,對畫師說,「您認出了您自己的作品嗎,我親愛的施奈爾?」 ①「掛勳章」和「畫裝飾畫」是同一個詞,伯爵一語雙關,暗指彌斯蒂格裡把他稱作「裝飾師」的事。 「大人,」畫師答道,「我不該瞎說,冒充名人,竊取榮譽;不過從今以後,我倒要盡心竭力,為尊府錦上添花,同時也為約瑟夫·勃裡杜這個名字增光。」 「您也為我說過話,」伯爵趕快說,「我希望您能賞光,和我一道用晚飯,還有聰明伶俐的彌斯蒂格裡。」 「大人不知道這會給您惹什麼麻煩,」放肆的小徒弟滿不在乎地說道,「饑餓起道(盜)心啊!」 「勃裡杜!」大臣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就高聲問道,「您和一個赤膽忠心、為帝國捐軀的師長,是不是親戚?」 「我是他的兒子,大人,」約瑟夫鞠躬答道。 「歡迎歡迎,」伯爵雙手拉住畫師的手說道,「我認識您的父親,您可以把我當作一個……美洲來的叔叔①,」德·賽裡齊先生微笑著說。「不過您太年輕,要收徒弟還不夠資格:那麼,彌斯蒂格裡是誰的得意門生呢?」 ①美洲來的叔叔,法國喜劇中經常出現的人物,一個年輕人欠債,往往有一個在美洲發了財的叔叔來替他還債。 「是我朋友施奈爾的高足,臨時借來幫我忙的,」約瑟夫接著說。「彌斯蒂格裡的真名實姓是萊翁·德·洛拉。大人,既然您還記得我父親,那就請您關照關照他那個被控謀反、受到貴族院傳訊的兒子吧……」 「啊!是有這麼回事,」伯爵說道,「我會留意的,您放心吧。」伯爵一面朝著喬治走去,一面說:「至於采爾尼-喬治親王,阿裡總督的朋友,米納的副官……」 「他嗎?我的第二幫辦!」克羅塔叫起來。 「您弄錯了,克羅塔大師,」伯爵帶著嚴肅的神氣說道。 「一個將來要做公證人的幫辦,怎麼會把重要文件隨便放在公共馬車上讓人撿走!一個打算做公證人的幫辦,怎麼會從巴黎到穆瓦塞勒路上花掉二十個法郎!一個打算做公證人的幫辦,怎麼會冒充叛徒、不怕拘捕……」 「大人,」喬治·馬雷斯特說,「我本來只想哄哄那些同路的老闆們,尋尋開心,不想……」 「不要插嘴,」他的老闆用胳膊肘重重地捅了他一下說道。 「一個公證人從來就不應該隨便說話,而要謹慎小心,決不能把一個國務大臣錯當作賣蠟燭的雜貨商……」 「我承認錯誤,但我沒有把文契丟在車上……」喬治說道。 「您現在又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想在一個國務大臣,一個法蘭西貴族議員,一個貴人,一個長者,一個主顧面前抵賴錯誤。那好,您就找出您的賣田文契來吧!」 幫辦在他的公文包裡亂翻了一通。 「不要亂翻您的文件了,」國務大臣從衣袋裡拿出那張文契來說,「您要找的東西在這裡。」 克羅塔把那張文契翻來覆去看了三遍,覺得莫名其妙,文件怎麼會落到他高貴的主顧手裡。 「這是怎麼回事,先生……?」公證人問喬治。 「要是我不把它拿來,」伯爵接著說道,「萊傑老爹可不象您想像的那麼蠢,他向您提出的耕作問題,不也說明了一個人應該隨時想到自己的本行嗎?要是我不把文契拿來,萊傑老爹就可能順手把它拿去,並且猜到我的計劃……算了,我也請您賞光,和我一道用晚飯吧,不過有個條件,您得給我們講完那個士麥那的穆斯林被判死刑的故事,大約您在某個主顧的案情公佈之前,已經讀過他的案情實錄,那就給我們把故事講完吧。」 「用軍棍來對付牛皮,」萊翁·德·洛拉低聲對約瑟夫·勃裡杜說。 「諸位先生,」伯爵對麗山的公證人、對克羅塔、對馬格隆和德·雷貝爾說,「請到那邊去吧,我們先訂契約再用晚飯;我的朋友彌斯蒂格裡說得對:擠奶也該恰到好處呀。」 「唷,他真是寬宏大量,」萊翁·德·洛拉對喬治·馬雷斯特說。 「是的,可惜我的老闆沒有這麼寬宏大量,他會打發我到別的地方吹牛去的。」 「那怕什麼!您不是喜歡旅行嗎?」勃裡杜說。 「那個小傢伙可要挨莫羅先生和太太一頓臭駡了!……」 萊翁·德·洛拉叫道。 「那是個小傻瓜,」喬治說,「要不是他,伯爵本來也許會覺得蠻有意思的。不過反正都一樣,這是一個教訓,要是以後我再在公共馬車上胡說八道呀!……」 「啊!那未免太蠢了,」約瑟夫·勃裡杜說。 「也未免太俗氣了,」彌斯蒂格裡說,「何況言多必有矢(失)呢!」 馬格隆先生和德·賽裡齊伯爵在雙方的公證人協助下處理買賣田產的事務,德·雷貝爾先生也在場,而這時候前任總管卻慢步朝他的小樓走去。他視而不見地走進去,在客廳裡的長沙發上坐下。小於松看見他母親的恩人臉色慘白,嚇得躲在一個角落裡,怕他看見。 「怎麼,我的朋友,」艾斯黛爾忙了半天,相當疲乏地走進來說,「你怎麼啦?」 「我親愛的,我們完蛋了,而且沒有挽救的餘地。我不再是普雷勒的總管了!我失去了伯爵的信任!」 「那是怎麼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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