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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不消說,」幫辦答道,「伯爵是和我同車來的,要不是一個年輕人客氣地讓座的話,他還得在皮埃羅坦的馬車上當兔子呢!」

  「在皮埃羅坦的馬車上當兔子?……」總管和飼養家禽的女僕叫起來。

  「我敢這樣說,就是根據這個姑娘剛才講的話,」喬治·馬雷斯特又說。

  「怎麼回事?……」莫羅問道。

  「啊!事情是這樣的,」幫辦大聲說,「為了騙騙同車的旅客,尋尋開心,我捏造了一大堆關於埃及、希臘和西班牙的故事。因為我皮靴上有馬刺,我就冒充騎兵上校,這不過是說來逗笑而已。」

  「我問您,」莫羅說道,「您說伯爵先生和您同車而來,您說說他的模樣看。」

  「那好說,」喬治道,「他的臉紅得象耐火磚,頭髮完全白了,眉毛卻是黑的。」

  「那正是他!」

  「那我可完蛋啦!」喬治·馬雷斯特說。

  「為什麼呢?」

  「我拿他的勳章開過玩笑。」

  「那不要緊!他不會計較的,您說不定倒使他樂了。快到公館去吧,」莫羅說,「我也要去見大人。伯爵先生是在什麼地方和您分手的?」

  「在山坡上。」

  「我簡直弄糊塗了!」

  「話說回來,我只是拿他開了開玩笑,並沒有得罪他,」幫辦自言自語說。

  「您來幹什麼的?」總管問道。

  「我帶來了穆利諾的賣田文契,只等簽字了。」

  「我的天!」總管叫道,「我真的莫名其妙了。」

  莫羅在他主人門上敲了兩下,他聽見門內說:

  「是您嗎,莫羅先生?」

  那時,他覺得他的心簡直跳得受不了。

  「是的,大人。」

  「進來吧!」

  伯爵換了一條白色長褲,一雙精緻的長統靴,一件白背心和一件黑上衣,上衣右邊閃耀著榮譽勳位大十字勳章;左邊扣眼裡掛著帶金鏈的西班牙金羊毛勳章。藍色的勳章飾帶在白背心上更加顯得光彩奪目。伯爵自己梳了頭髮,這樣盛裝當然是要對馬格隆聊盡地主之誼,說不定也是要用自己的氣派來對他施加影響。

  「怎麼樣,先生,」伯爵讓莫羅站在面前,自己坐著說道,「沒辦法和馬格隆訂約嗎?」

  「目前要買他的田產,他會要大價錢。」

  「不過,他自己為什麼不肯來呢?」伯爵假裝尋思地說。

  「他病了,大人……」

  「是真的嗎?」

  「我去過……」

  「先生,」伯爵顯出嚴厲得可怕的樣子說,「要是一個您信任的人看見您包紮傷口,您叫他保守秘密,他卻在一個下賤的女人面前拿這件事開玩笑,您說該怎麼辦?」

  「該痛打他一頓。」

  「要是他還辜負了您的信任,偷竊了您的錢財,那又該怎麼辦?」

  「那就該當場抓住他,罰他去做苦工。」

  「您聽我說,莫羅先生!您一定是在克拉帕爾太太家裡談過我的疾病,並且同她一起嘲笑過我對德·賽裡齊伯爵夫人的愛情;因為今天早上,小於松當著我的面,在公共馬車裡談了一大堆我治病的情況,天知道他用的是些什麼字眼!他居然敢誣衊我的妻子。還有,萊傑老爹也坐皮埃羅坦的馬車從巴黎回來,他親口談到您和他,還有麗山的公證人一起制定的關於穆利諾田產的計劃。您剛才到馬格隆先生家裡去,那也只是去叫他裝病;其實他沒有什麼病,馬上會來吃晚飯,我正等著他呢。好啦,先生,您十七年裡賺了二十五萬法郎,這一點我原諒您……我也能理解您。其實,您背地裡拿走的,或者是私下裡接受的,如果您公開對我說,我都會給您的:因為您也有家室之累嘛。即使您受賄舞弊,我想,您也不會比別人更壞……但是,您明知我為國操勞,為法蘭西、為皇上日以繼夜地工作,不分冬夏,每天多達十八小時;您明知我多麼愛德·賽裡齊夫人,怎能當著一個孩子的面胡說八道?怎能把我的隱私,把我的深情給于松太太當笑料……」

  「大人……」

  「這是不可原諒的。損害一個人的利益,這還不算什麼;但是傷一個人的心!……啊!您知道您幹的什麼好事!」

  伯爵雙手捂住臉孔,好一陣說不出話來。

  「您拿走了的東西,我不會要回來,」他接著說,「但是我要把您忘掉。為了自尊心,為了我,也是為了您的面子,我們客客氣氣地分手吧,因為我現在還記得您父親幫過我父親的忙。您要好好向德·雷貝爾先生交代,由他來接替您。您要象我一樣平心靜氣。不要出醜給傻瓜看。尤其是不要失身分,也不要故意刁難。您雖然失掉了我的信任,也不能有失體統。至於那個幾乎把我氣死的小鬼,不許他住在普雷勒!讓他住旅店去!要是讓我再看見他,我就忍不住要發脾氣。」

  「我不配得到大人這樣寬大的處理,」莫羅含著眼淚說道,「但是,假如我一點都不誠實的話,我現在可能有五十萬法郎的財產;不談這點,我想詳細地給您開一張我的財產清單。但是,我特別要向大人稟明的,是我和克拉帕爾太太談到您的時候,決沒有半點嘲笑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表示的只是一片惋惜之心,我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麼民間流傳的、不為醫生所知的秘方……我在孩子面前談過您的愛情,但那也是在他睡著了的時候(現在看來,他卻聽見了我的談話),而且始終用的是充滿敬愛的言詞。不幸我的疏忽大意象犯罪一樣受到了懲罰。雖然我罪有應得,但還是希望您明瞭事情的真相。啊!

  我和克拉帕爾太太談起您來,說的都是心坎裡的話。最後,您還可以問問我的妻子,我們之間從沒有談過這類事情……」

  「不要囉嗦,」伯爵深信不疑地說道,「我們並不是小孩子;過去的一切已不能挽回。還是去安排一下您的和我的事務吧。

  您可以在這裡住到十月。德·雷貝爾夫婦就要搬到公館裡來;你們一定要好好相處,即使你們懷恨在心,也要顧全面子。」

  伯爵和莫羅一同走出來,莫羅臉色雪白,就象伯爵的頭髮一樣,伯爵卻象沒事人一般,令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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