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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未來的外交官?」莫羅太太大聲問道。

  這時,可憐的奧斯卡含著眼淚,瞧瞧勃裡杜,又瞧瞧萊翁。

  「這是在路上開的一個小玩笑,」約瑟夫回答,他覺得奧斯卡怪可憐的,有心幫他渡過難關。

  「小傢伙想跟我們一樣開玩笑,他也大吹牛皮,」彌斯蒂格裡毫不容情地說,「現在,他卻好象驢落平川了①。」

  ①這句成語原來是「受罪的靈魂」,法文「靈魂」和「驢」音近,「受罪」和「平川」形近。

  「太太,」羅薩莉又回到客廳門口說:「大人吩咐準備一桌八個人的晚餐,要在六點鐘開飯。該怎麼辦?」

  在艾斯黛爾和她的頭號女僕談話的時候,兩個畫師和奧斯卡面面相覷,嚇得手足無措。

  「大人,哪一位大人呀?」約瑟夫·勃裡杜問道。

  「就是德·賽裡齊伯爵大人,」小莫羅回答。

  「難道他也會坐公共馬車來?」萊翁·德·洛拉說。

  「啊!」奧斯卡說,「德·賽裡齊伯爵總是坐四駕大馬車的。」

  「德·賽裡齊伯爵先生是怎樣來的?」當莫羅太太神魂不定地回到她的座位上時,畫師向她問道。

  「我也莫名其妙,」她說,「既不曉得大人為什麼來,也搞不清楚他來幹什麼。偏偏莫羅又不在家!」

  「大人請施奈爾先生到公館去,」一個園丁來對約瑟夫說,「他請您賞光和他一起吃晚飯,也請彌斯蒂格裡先生光臨。」

  「糟了!」學徒笑著說。「那個在皮埃羅坦的馬車上給我們當作大闊佬的就是伯爵。俗話說得好:踏破鐵鞋無益(覓)處。」

  奧斯卡嚇得呆若木雞,一知道事實真相,他覺得他的嘴裡比海水還要苦了。

  「你還對他胡說什麼他的妻子有情人,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疾病哩!」彌斯蒂格裡對奧斯卡說道。

  「你們說什麼呀?」總管太太看著這兩個藝術家邊走邊笑奧斯卡的樣子,不禁叫了起來。

  奧斯卡好象雷劈了一般,目瞪口呆,一言不發,不管莫羅太太怎樣質問,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地捏,拚命地搖,他仍然什麼也聽不進去。最後,莫羅太太一無所得,只好讓他待在客廳裡,因為羅薩莉又來叫她,說要桌布餐巾,要銀質餐具,還要她親自去督促下人執行伯爵吩咐辦的雜事。僕人、園丁、門房和他老婆,大家全都穿梭一般來來往往,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主人突然從天而降了。

  的確,伯爵在「地窖」下車之後,順著一條他認識的小路往上走,早在莫羅之前,就已經到了護林人住的房子。護林人一見自己真正的主人,不禁愕然不知所措。

  「莫羅是不是在這裡?這不是他的馬嗎?」德·賽裡齊先生問道。

  「不在,大人;不過,他晚飯前要到穆利諾去,所以把馬留在這裡,等他在公館裡辦完事再來。」

  護林人不知道這個回答的重要性。在目前的情況下,在一個明眼人看來,這等於證明了伯爵所懷疑的一切。

  「如果你還在乎你這個差事的話,」伯爵對護林人說,「你就趕快騎這匹馬到麗山去,我要寫個條子,你去交給馬格隆先生。」

  伯爵走進房子,寫了幾個字,把字條折起來,折得不可能偷偷拆開而不被發覺,他一見護林人上了馬,就把條子交給他。

  「不准對任何人提這件事!」他說,「至於你呢,太太,」他又對護林人的老婆說,「要是莫羅找不到他的馬,覺得奇怪,你就對他說,是我騎走了。」

  於是伯爵匆匆朝花園走去,他作了個手勢,花園的鐵柵門就打開了。雖然一個人對宦海浮沉,感情起伏,算計失誤,都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到了伯爵這個年齡還能談情說愛的人,對於背信棄義的事,反倒沒有什麼準備。德·賽裡齊先生多麼不願意相信自己是受了莫羅的騙啊!馬車到達聖布裡斯的時候,他還以為莫羅不是萊傑和公證人的同夥,只不過是給他們拉了過去而已。因此,在客店門前,當他聽到萊傑老爹和客店老闆談話的時候,他還只想好好申斥他的總管一頓,就寬恕他算了。奇怪的是,自從奧斯卡當眾洩露這位拿破崙的行政官光榮地積勞成疾的隱私之後,他的心腹人的背信棄義行為反倒只成了一段不值得放在心上的插曲。如此嚴格保守的秘密只可能是莫羅洩露出去的,他不是同德·賽裡齊夫人往日的侍女,就是同督政時代的美人嘲笑過他的恩人。因此,走上這條近路的時候,這位法蘭西貴族議員,這位國家大臣,竟象個年輕人一般哭了起來。他已經流盡他最後的眼淚了!但一個人的各種感情同時受到這樣厲害、這樣沉重的打擊,連這位如此沉得住氣的大人物走進花園的時候,也顯得象一隻受了傷的野獸了。

  當莫羅來問到他的馬時,護林人的老婆回答說:「伯爵先生剛騎走了。」

  「誰呀!伯爵先生嗎?」他大聲問道。

  「德·賽裡齊伯爵大人,我們的東家,」她說,「他說不定已經在公館裡了,」她又說了一句,免得總管多問。總管對這件事一點摸不著頭腦,轉身就向公館走去。

  但是他馬上又折了回來,因為他的東家不告而來,行動反常,他總覺其中必有緣故。他再來找護林人的老婆打聽,把她嚇壞了。她覺得自己在伯爵和總管之間左右為難,好象給老虎鉗夾住一般,爽性關起門來,躲在房裡,要等丈夫回家才肯開門。莫羅越來越心神不定,雖然他穿的是長統靴,也趕快跑到門房來,這才打聽到伯爵正在更衣。他又碰到羅薩莉,她對他說:

  「大人請了七個客人吃晚飯……」

  於是莫羅朝自己的房子走去,忽然看見飼養家禽的女僕在和一個漂亮的年輕人拌嘴。

  「伯爵先生吩咐了,要請米納的副官,一位上校!」這個可憐的女僕叫道。

  「我可不是上校呀,」喬治答道。

  「那您是不是喬治呢?」

  「什麼事呀?」總管插進來說。

  「我叫喬治·馬雷斯特,我父親是聖馬丁大街有錢的五金批發商,我是公證人克羅塔先生的第二幫辦,是克羅塔先生派我到德·賽裡齊伯爵先生這裡來的。」

  「嗐,我只是照大人吩咐的講:『如果有一個叫做采爾尼-喬治的上校來了,就請他在接待室等一等。他是米納的副官,坐皮埃羅坦的馬車來的。』」

  「跟爵爺可不能隨便鬧著玩,」總管說,「去吧,先生……不過,大人怎麼沒有通知我就來了?伯爵先生又怎麼會知道您是坐皮埃羅坦的馬車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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